第148章
也只会惊叹于这份沉淀下来的年代感和厚重历史感,为那些油画的精美逼真程度而赞美。 但是燕时洵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他认真看了下,油画里的人物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有几张面孔一直重复出现。挂在最中央的,是一副最大尺寸的油画,上面画着俊秀而意气风发的男人,和坐在男人身边,温婉秀美的女人。 与油画上全然的欧式风格不搭的,是那女人的发型和穿戴。 即便身穿着欧式蓬蓬长裙,女人依旧梳着旧时刘海和妇人发髻,耳朵上垂着的,脖子上戴着的,鬓发间别着的,都是翡翠与传统金饰。她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害羞,带着羞怯和厌恶感,像是很反感被油画师画下来。 燕时洵心里有了猜测,接受新思想的男主人和守旧的女主人,恐怕,这油画里画的,就是当时小楼的主人,外交官井玢,和他的妻子井氏。 如果是对百年前那个时代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错过井玢这个名字。 他是当年风云际会的老滨海中,最为活跃和不可忽略的一个人物,公费留学后学成归国,新派人士,思想开放,一口正宗的牛津腔,还会四国语言。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哪怕是敌对阵营的人,都在回忆录和日记里毫不吝啬对他的赞扬。 但是这样一位耀眼的人,却一直有一件事为人所诟病。 他的妻子,是缠过小脚的旧派官僚女儿。 当年的报纸上,拿这件事发难攻击井玢的,可不在少数。旧派人士看不惯他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嫡妻生分,新派人士看不起他不肯休妻与旧派划清界限。 就连现今的网络上,谈起井玢,都轻蔑的批判他,说他是个“渣男”,甚至有人建议把他从历史书里删掉,因为他“家事不和”。但对于井玢所抗争争取来的累累功绩,人们就像是选择性遗忘了一样,闭口不谈。 可以说,这个旧派的妻子,是井玢光辉而奋进的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但是,井玢的故居里,却堂堂正正挂着他与妻子的合画,每一个走进客厅的人,都能一眼看到他们。 长达四米多的油画占据了挑高客厅的整整一面墙,离近看时压迫性十足,燕时洵仰着头看去时,都有种被两人注视着的错觉。 但……不对。 燕时洵还记得,刚刚自己下意识接住的水晶雕像上,写着的是京城大学女子班留念,会放在客厅里,一定是主人家看重的东西。 但是历史记载,在那个战乱年代,井玢与妻子所生的两个女儿都在幼年时夭折,妻子也随之郁郁而终,那之后到死,井玢都再没有子嗣。 所以,那雕像会是谁的? 要知道那个年代,京城大学代表着进步,女子班更不是寻常女子和普通人家能够入学的。 燕时洵眉头紧锁,带着疑惑,探究的向周围看去。 他注意到,除了那幅巨幅油画外,其他挂在墙壁上的油画主人公,绝大多数都是另一位女性。 她的笑容开朗,笑起来毫不顾忌的露着洁白的牙齿,穿着欧式长裙或在那个年代款式新颖大胆的旗袍,发型有少女感十足的编发,还有老滨海最时髦的烫发,配饰也都多是欧式风格。 她大方又得体,没有半分羞怯,就像是那个昏暗年代的一抹亮色。 燕时洵光是看着她留下来的油画,都不由自主被她的朝气勃勃所感染,想要微笑。 “燕哥,赵真问我们回不回去。” 路星星忽然的出声,打断了燕时洵的探查:“赵真说他们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吃个饭,然后再回租界区。好像李导演那边有点急事,就放大家自由活动了。” 燕时洵这才恍惚回神,他点了头:“好,我们也先回酒店。” 至于这里…… 燕时洵在转身前深深的看了眼满墙的油画。 那个年代的老房子,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鬼魂也是正常的。既然这里没有人来,那些老住客又没有伤害人的意图,那就没有理会的必要。 毕竟严格说来,还是他们这些擅入者打扰了它们的生活。 燕时洵向黑暗中唯一点头,算是歉意:“打扰了。” 随着燕时洵和邺澧的离开,光亮熄灭,被天鹅绒窗帘遮得没有透进一点光线的房间,重新归于黑暗。 油画上的男人女人也因为光影的变换,而显得神情诡异莫测。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沉沉望来,仿佛在窥视着门外光明的世界。 直到―― “砰!” 镀金雕花大门被关上。 所有旧日的记忆连同灰尘,一起被挡在了光明之外。 直到走出院子,路星星还在频频回头,往小楼的方向看去。 燕时洵挑了挑眉:“怎么?” “燕哥……”路星星眨了眨眼,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道:“那里面,是不是有鬼啊?” “所以?” “所以?!”路星星拔高了声调,不可置信的问道:“既然有鬼,那燕哥你为什么不驱鬼啊!” “不行不行,燕哥你先回去吧,我得回去把那些鬼驱了。等等,我还得给我师父打个电话,让他来这边看看……” 边说着,路星星就嘀嘀咕咕摇头晃脑的往故居小楼走。 忽然间,路星星觉得自己的衣领后面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拽得他一个趔趄,半步都往前不了。 “去哪?”燕时洵闲闲的道:“人家还有那房子的地契,从生到死都住在那,你管那么多,不怕被狗咬吗?” 路星星迷茫:“燕哥,那可是鬼啊。” 燕时洵嗤笑一声,反问道:“那它们伤害谁了吗?” “可它们是鬼,早晚会……” “预言式定罪吗?”燕时洵挑眉问道:“那如果现在有人说,因为你十年后可能做错事,所以现在要杀了你,你觉得合理吗?” “卧槽?那人有病啊!” 路星星愤愤。 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悚然抬头看向燕时洵。 “所以。”燕时洵屈指,在路星星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走了。” 路星星:……我觉得我这不叫走,叫被拖走! [放开我,我要做大胆的事!.jpg] …… 燕时洵一进酒店大堂,就听到了旁边酒店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池滟也太好了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她这样身份高但一点没架子的客人,她刚刚还帮我向经理求情呢。” “我看到了,真的爱死她了,想上去要个签名。” “请问,池滟。”一道低沉磁性的好听男声,忽然打断了几个工作人员的谈话,问道:“她来酒店了?” 几人回头,就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俊美青年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眉眼犀利明亮,如刀锋般具有攻击性。 其中一人惊呼了一声,兴奋的认了出来:“燕时洵!” 燕时洵猝不及防被人叫了名字,一直对娱乐圈的事不上心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粉丝数量已经涨到了一个堪称可怕的数字,也第一次感受了一把走哪都能被认出来的苦恼。 那人本来想要向燕时洵要个签名或者合照,但好在她及时记起了现在是在工作时间,而节目组又预定了酒店的房间,严格来说燕时洵是酒店的客人,不能随意要签名。 她咳了一声,兴奋的脸红红:“是的,池滟女士刚刚上楼。” “哦对了,燕先生您是没有和节目组的人一起走吗?其他几位都和池滟女士一起上了楼。” 末了,那位工作人员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燕哥,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粉丝,你的节目我期期都有看,太好看啦!” 燕时洵看过去的眸光平静,俊容上一丝笑意也无。 不像是正常艺人会在面对粉丝时营业,就算不喜欢也要表情管理,笑着感谢粉丝的喜欢。燕时洵的态度,堪称冷漠。 “与其做我的粉丝,不如做你自己的粉丝,让你变成你自己的偶像。” 燕时洵简直是人间清醒,冷漠道:“我对你而言只是个屏幕上会动的假人,等我离开酒店后,就会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很大概率不会再遇到。你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什么都得不到。” “不如专注于现实,提升你自己。” 几名听到这话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酒店接待过不少明星名人,但还是很少遇到这种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的人。 那个要签名却被拒绝的工作人员脸色很不好看,匆匆将预定的房卡交给燕时洵,随手为燕时洵指了电梯的方向,其他该做的什么也没做。 就连路星星都忍不住在接过自己的房卡时,瞥了两眼那位前台,觉得她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燕哥面对女士的态度,也这么丝毫不客气吗?就算是他,也会在看到女生的时候软和那么一点点呐。 几人走远后,刚刚被燕时洵震住了的几名工作人员这才敢重新说话,愤愤不平的小声道:“什么啊,真以为自己是个大腕儿了?架子这么大!” “就是啊,池滟那样地位的人都那么温柔呢。” “这个叫燕时洵的,我看他在娱乐圈里发展不起来,和池滟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没错,亲爱的你别伤心,脱粉就是了,你看池滟这么好,你当她的粉丝不就行了?一个连给池滟提鞋都不配的,他有什么作品啊?狂什么狂。” …… 但是那几名自以为议论声音很小的工作人员不知道的是,燕时洵的听力极佳,再微小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更何况酒店被节目组和剧组包了下来,大厅里并没有别人,汉白玉和黄龙玉贴就了奢华墙面地砖的空旷空间,是声音放大的最好场所。 就连路星星都有些生气了,转身就想要回去和那几人理论。 却被燕时洵头也不回就准确的一把拽住了手臂:“干什么去?在这好好等电梯。” 路星星愤愤:“可是她们污蔑燕哥……” “嘴长在她们身上,脑子在她们自己的脖子上,说什么想什么,都是她们的自由,与我无关。” 燕时洵漠然:“爱和恨都太轻易,嘴上说说,轻而易举转变,让人连关注的想法都提不起来。” 没想到燕时洵竟然是这么想的,路星星有些悻悻:“没想到燕哥心态这么好啊?倒是适合进娱乐圈,燕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 路星星听不出燕时洵的真正意思,邺澧却懂了燕时洵的意思。 燕时洵是个不轻易与人结因果的人,又怎么会接受那些混杂又不专注的情感? “那如果是深刻的爱和恨呢?”邺澧低笑着弯下腰,近乎于耳语般,在燕时洵耳边问道:“你愿意接受吗?” 泛着冷意的气息吹拂在燕时洵后颈的肌肤,让他有些发痒,赶紧一抬头捂住了耳后的肌肤,恼怒般看向邺澧:“我是耳聋耳鸣患者吗,你靠这么近干什么呢?” 邺澧眨了眨眼眸,近距离看着燕时洵的面容时他的表情更加生动,让他的心弦波动,颤了颤。 而燕时洵这时也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过度了,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转头往电梯的按键处看,不再面对邺澧的脸――不然,总觉得会有超出控制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选择拒绝。 可这一看,燕时洵才意识到:“电梯这么慢?” 他皱着眉,发现电梯始终停留在高层,没有动过。 因为地处租界区,所以酒店本身的建筑也是百年前修建的,后来即使翻修更适合现代居住环境,也最大程度保留了原本的风格和摆设。像是电梯,就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带着老滨海纸醉金迷的奢华气息。 但因为时代和建筑的限制,客用电梯一直只有一部。 “咦?还真是。”路星星奇怪道:“电梯坏了?” “前台刚刚说……” 燕时洵心中划过什么:“节目组其他人都和池滟一起上了电梯。” “应该已经有一会了,赵真给路星星发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往酒店走了,我们最起码落后他们十分钟,他们遇到池滟如果有好几分钟的话,也已经应该下电梯了。但……” 电梯却一直停在高层,没有动。 那要么是电梯坏了,要么,就是所有人一直在电梯里,没有上下,而电梯也一直没有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今天看到的池滟身上的不对劲,燕时洵当机立断,拽过不远处的服务生,指着电梯显示的楼层问道:“这个楼层,除了这部电梯,还有什么方法能上去?”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但也知道他们是节目组的客人,于是结结巴巴的道:“没,没了。池女士入住的是顶层套房,只有这一部电梯直接入户上楼。” “但你们也可以从工作人员用的货梯上到次顶层,然后走消防通道上去。” 燕时洵立刻拽着服务生往后面的货梯走。 而顶楼,所有人都足足被吓懵了好几分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恐惧的乱喊一气,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恐惧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吼声和尖叫声混杂回荡,映衬着那立在电梯厅的破碎偶人,丝丝寒意几乎顺着大理石墙面渗出来,令人汗毛直立。 最后竟还是张无病率先回过神来,在最开始的恐惧过去后,眨了眨眼睛,纳闷的看着那吓傻了所有人的偶人。 其他人很少会遇到这些东西,但是对张无病而言,撞鬼已经变得和吃饭一样正常,成为了他生活中不会缺少的一环。 他也因此算是久病成医,就算没有专门学过这些,也从别的大师和燕时洵身上,学到过不少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对鬼的气息已经很熟悉了。 但这个偶人身上,没有那种令他熟悉的感觉。 不是鬼。 “等,等等!”张无病赶紧大声的喊道:“大家不要慌,可能只是个恶作剧!” 人的大脑有欺骗自己的本能,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或是想要逃避的事情时,大脑就会下达指令,将原本无法接受的画面强行扭转到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而张无病的话就像是伸出水面的一根救命稻草,令众人忙不送迭的紧紧抓住。 “恶,恶作剧?” 本来在白霜摔倒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结果没防备瞥到了那偶人而也吓得腿软的安南原,在听了张无病的话之后,看向那偶人的眼神立刻从“这是个死尸”变成了“这是个人偶,找不同”。 安南原很快就发现,在他们站在这里的这小段时间内,那偶人确实一动不动,不是鬼,也就意味着不会伤害他们。 ――如果它不像家子坟村那些死人会起尸的话。 而细看之下,那偶人的关节都是球状,并且一些横截面来看,并不是人类的血肉。 倒像是制作更加精良逼真的模特。 安南原赶紧松了口气,安慰大家道:“张导说得对,这是个假人模特,应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摆在这里的恶作剧,大家别怕。” 其他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安南原的话而定了定心神,将信将疑的看去。 果然,仔细看的话,那张脸确实过于僵硬了,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根下面,眼睛直愣愣的,笑容可怖,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表情。 “是,是假人吗?”白霜眼泪婆娑,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想站起来,但是极度恐惧后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其他人赶紧将白霜搀扶起来。 “谁这么可恶!”综艺咖骂道:“还特意弄了些红油漆是吗?经理,这是怎么回事?要是我们没陪着池小姐一起上来的话,她不就要一个人看到这堆东西了吗?” 等脱离了恐惧的心理后,几个在娱乐圈里看到过不少各种各样攻击手段,也早已经习惯红油漆泼门行为的嘉宾们,也开始慢慢反应了过来,惯性的认为是谁打听到了池滟的行程,想来恐吓她。 而旁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经理,吓得几乎瘫软在电梯角落里:“可,可池小姐是刚刚才确定会入住顶层套房的啊!本来顶层套房,是一直常年留给另一位VIP客户的,没人会入住。” 晚到一步的嘉宾们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一时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红油漆。” 燕时洵的声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电梯外传来:“这是血,人血。” 嘉宾们惊讶的看着燕时洵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内,不知道原本应该在租界区里的燕时洵,为什么会出现在顶层套房里。 但燕时洵的目光却落在那偶人身上,眼带戒备:“而且,这血液的来源……” 跟在燕时洵身后踉跄跑过来的服务生,腿一软摔在燕时洵脚边,制服沾上了地面上的血迹,他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场景吓得狠了,神情恍惚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他看到电梯里同样吓得半死的经理,忽然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样,哭着嚎道:“经理不好了!出,出人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直播前的观众们也一片惊愕,原本就和嘉宾们一样被吓得不轻的小心脏,差点直接罢工。 燕时洵皱了皱眉,回想起刚刚的场景。 ――通往顶层的安全通道里,到处都喷洒着鲜血和碎肉。 而剧组请来的大师面色惊恐的倒在楼梯上,已经没了气息。 第125章 童声咯咯(5) 嘉宾们原本因为张无病说这是恶作剧而堪堪平息了些的心跳,因为突然出现的燕时洵所带来的消息,和那个吓破了胆的服务生所说的话,又重新加速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一样。 “死,死,死人了?”经理都顾不得训斥那服务生在客人面前失礼,他自己也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大着舌头差点不会说话了。 在场唯一冷静的活人,只有燕时洵了。 他的目光扫过正对着电梯摆放的偶人,因为它的怪异造型而不舒服的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电梯里像是小鸡崽一样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众人。 “你们还准备在那里面站多久?” 燕时洵扬了扬下颔:“出来,不怕电梯突然掉下去吗?” 因为燕时洵的话,原本还觉得电梯这种密闭的空间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众人,赶紧扑腾着拽着腿软的同伴一起出来。 就算按照目前听到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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