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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戏,又在前来白纸湖的时候,发觉白纸湖邪祟滔天远胜人间,最后确定了源头藏在皮影戏里,白师傅恐怕直到死亡的时候,也不会意识到这个秘密。 “我本来想要把皮影戏带进坟墓里,但是你师父,还有你,都找到了我。” 白师傅叹了口气:“这就是天意吗?” “那我师父找到了吗,酆都旧址?” 燕时洵追问:“他有没有说过,他找酆都旧址的目的?” 白师傅沉吟着,陷入了回忆:“居士他,似乎是想要找酆都里的某个鬼神,但是他并没有和我说太多。” 这倒也在燕时洵本来的猜测中,听到白师傅这么说,燕时洵并没有太失望。 很多人想要真相。 但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实际上,能够承担真相背后的残酷性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甚至很多人在面临这样的抉择之前,都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燕时洵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亡者的家人想要知道亡者死前的经历,哭求着驱鬼者或者辖区的负责人,说自己一定要知道真相才能安心。 但是很多家人亲朋得知亡者死前最后的遭遇后,往往都会惊吓到昏死过去,甚至有人因此悲?Q过甚而导致了死亡。 兰泽的具体死因,就一直没有详细的告知他的父母,也没有让他父母看到他破碎到拼不出人形的遗骸。 一应后事,都是由成景在操办的。 这也是很多成熟驱鬼者的共识――不要,把自己所知所想,随意告诉其他人。 哪怕是事主。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事主会不会被真相惊吓到,甚至会不会做出过激举动,导致驱鬼最后以失败告终,或是害了事主本人。 李乘云自然也知道。 并且,作为在燕时洵进入驱鬼者这一行之前,天赋最高的人,李乘云曾经很多次在入定时得见天地,也知道窥视大道的代价。 没有与得到的信息相匹配的力量,只会死于真相之下。 天地不仁,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人能够窥见大道布下的棋局,任何微小的变数都可能改变未来。 而生人有情,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处于永远的理智冷静,不偏袒自己所熟悉或偏爱的人。 ――如果大道定下的未来,会以你所熟悉亲近之人的死亡为代价达成,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亲友死亡吗?能够忍得住什么都不做吗? 大道不会让自己缜密的布局经受任何风险,因此,不论任何人神鬼以何理由窥视大道,只要不是大道认可之人,就必然会死于强烈的因果反扑之下。 李乘云没有将实情告诉白师傅,是在保护他。 知道的人越少,事情才越有实现的可能。 天地之间唯一留下的一线生机,狭窄却捉摸不定。 即便是李乘云,他想要改变天地,也必须要慎之又慎。 但李乘云的目的是酆都…… 燕时洵抿了抿唇,想起了邺澧。 邺澧之前告诉过他,大道数次想要让酆都承担天地,在大道势微地府坍塌的现在,必须要有新的力量支撑起将倾的天地。 但是那几次,邺澧无一不拒绝了。 酆都对世事并不多加理会,除非地府也无法处理的时候,酆都才会作为天地最后的危机处理对策而出手,不让厉鬼冤魂影响人间生人。 有冤的复仇,有罪的受刑。 但是这样的平衡,在二十年前南溟山之后,被打破了。 对人间的失望逐渐累加在邺澧心中,而南村村人对生命的漠视和自私,让邺澧失去了对人间最后的期望。 他最后一次拒绝了大道,然后酆都中门紧闭,再不理会世事。 直到占据一方夹杂于阴阳之间的鬼山,终于与阳间的规山合二为一,而囚困了鬼山的袭霜也得以前往投胎,因为强大的力量而让地府在无法处理的情况下,去往了酆都。 邺澧看见了燕时洵。 酆都之主走下神台,迈进了人间。 也成为了大道倾颓之下,最后的可能性。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李乘云死亡之后。 燕时洵死死的抿着唇,他知道了他师父当年因何而死。 李乘云,想要前往酆都,寻找天地的生机,以撑起大道。 他看到了一部分未来,也因此,死于大道之下。 “燕先生,燕先生?” 白师傅的呼唤声,猛然拉回了燕时洵游离的神智。 他眨了眨眼眸看向白师傅,就对上了白师傅关切的眼神。 “抱歉,走神了……” 燕时洵连忙侧首,散落下来的发丝掩盖住了他发红的眼眶,但是他沙哑的嗓音依旧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白师傅了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燕时洵的眼神也逐渐柔软。 不再是看着可以交换利益之人的陌生警惕,也不单纯只因为燕时洵本身的实力,或是他与李乘云之间的关系。 而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白师傅甚至有些羡慕李乘云。 那位居士,还有这样一位对他敬爱的优秀弟子,即便他身亡已久,却还记得他,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与挚友。 但是他死了,郑树木大概只会拍手叫好吧……那孩子恨他。 这是他犯下的罪孽,他合该承受。 白师傅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苦涩。 他抬头看向窗外,在看到村庄里逐渐有人家点亮烛火时,心里暗自记着时间,数着节拍。 像是在迎接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白师傅转回视线时,燕时洵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在涉及到自己最亲密敬重之人的生死,即便再理智冷静的人,也会忍不住心神动摇。 每一个夜晚暗自的溃烂然后再愈合,伤口没能彻底痊愈,就先被燕时洵掩盖在了衣服下面,无人所知。 直到伤疤被撕开,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那份痛苦。 “燕先生,你还好吗?” 白师傅看了眼窗外,不经意间随口喃喃:“时间……近了。” 燕时洵的眼睫上尚带着些许湿意,他眨了眨眼眸,向白师傅微微颔首:“抱歉,我失态了,我们继续。” 他询问道:“那我师父,当年找到酆都旧址了吗?” 燕时洵在十几年前遇到李乘云开始,到他上大学为止,一直与李乘云形影不离,朝夕相处。 这对师徒对彼此的了解和关心,甚至更甚过对他们自己。 燕时洵很清楚,虽然李乘云看起来永远是安步当车的悠闲之姿,但是万事万物,都被那双微笑的眼睛看了进去。 看似最漫不经心,万事不在心中的人,反而是最执着和坚定之人。 李乘云所走的那条道,他从来偏离过一刻。 既然李乘云因为卓绝的天赋而感知天地,提前预知到了将要到来的祸事,那提前寻找解决根源的方法,也是李乘云必定会做的事情。 ――昔有扁鹊,却言医术不精。 他说,最厉害的医术,是在发于肤表之前,就医治得当。 李乘云就是在病症发出来之前,发现了它的存在,并且准确的知道医治的方法。 他认定了能够撑起大道的最后方法,在酆都。 那他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没有找到答案就离开白纸湖。 酆都旧址……为什么李乘云没有去找新的酆都,没有去找邺澧? 是不知道酆都有所变迁,还是有其他的理由? 燕时洵眉头紧皱,一时猜不透当年李乘云的想法。 白师傅也恰在此时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就算有当年的记载传下来,但想要找到鬼神的居所,谈何容易。” “千百年,早已经沧海桑田,唱段里曾经能够作为寻找地标的山河湖泊,早已经变化了位置或者干脆消失。” “乘云居士很努力的找过,但是,他最后也只确定了酆都旧址,就在这附近,更多的却无法确定。” 燕时洵疑惑道:“师父是以什么为根据确定的?” “祟气。” 白师傅语气确定的道:“乘云居士找过来的时候,刚好白纸湖爆发了一次祟气。” 那个时候,整个荒村连带着附近的山林湖泊,全都被灰黑色的浓雾笼罩,半米之外不可见人。 白师傅也在收音机的广播里,听到了西南地区对出行市民的提醒,说白纸湖附近雾霾指数很高,非必要请不要经行。 唯一一个前来于此的,是一个西南的驱鬼者。 那位驱鬼者发现了这里根本不是雾霾,而是被积压在地表下的邪祟像是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 如果不加以制止,很有可能继续向外蔓延,附近十几公里内的村镇都会被邪祟影响,不仅是气运下降,也会健康受到严重的威胁。 所以,那位驱鬼者进入了荒村,试图驱散这些邪祟。 白师傅将那位驱鬼者的所为看在眼里,最后在驱鬼者将要死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软,打破了他自己给他定下来的不理会外界事物的守则,将驱鬼者扔出了荒村。 驱鬼者被焦急等在村外的徒弟带走。 可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位驱鬼者又回来了。 还带着李乘云。 ――驱鬼者的徒弟救治不了他,只好哭着向其他同行求助,但众人纷纷摇头,爱莫能助。 恰好李乘云寻找酆都旧址,按照传闻中所言,行至西南。 在看到驱鬼者的惨状后,李乘云救治了他,并且从他口中得知了白纸湖发生的事情,于是和他一起回到了白纸湖。 既是为了平息邪祟,也是为了寻找鬼戏。 ――作为对李乘云的报答,那位生于西南长于西南的驱鬼者知无不言,告知了李乘云,鬼戏的所在。 “居士说,那不是寻常的邪祟,更像是以前没有处理好的恶鬼遗骸在酝酿后的爆发。能到达那样的程度,要么是地府,要么是酆都。” 白师傅道:“燕先生既然是驱鬼者,那也一定听说过有关西南的传闻吧?几千年来,西南一直都被认为是酆都鬼城的所在。” “估计是因为这个,所以居士才确定了这里是酆都旧址。” “但是具体在哪里……” 白师傅摇了摇头:“也许,只有鬼神,或者当年的先祖知道吧。” 燕时洵绷紧了下颔线,嘴唇抿到发白。 白师傅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秘密,统统告诉了燕时洵,并且还从柜子里拿出了深埋已久的祖传手札,交到了燕时洵手上。 纸张早已经泛黄,即便经人精心保护,但是依旧抵不过岁月的侵袭,让这本千年前从白姓先祖手中传下来的手札,变得无比脆弱。 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将纸张撕烂。 捧着这本手札时,燕时洵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唯恐自己的气息会让它化为齑粉。 “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原本就是打算带着一起进坟墓的东西,既然你可能用得上,那就拿去吧。” 白师傅早已经不再能制作出精美皮影的粗糙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札的封皮,眼里带着怀念。 好像这一生因为皮影戏而生发的所有故事,从牙牙学语跟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制作皮影戏,到从父亲口中得知皮影戏中隐藏的秘密,再到他亲手砸烂了自己十根手指,打定主意要让皮影戏就此失传……所有的画面,都在他眼前滑过。 最后,变成了拢袖微笑着乘风欲归的李乘云。 还有此时站在他面前,眉眼锋利坚定的燕时洵。 白师傅终于释然般阖了眼,收回了手指。 “在看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或许这都是命运注定要让它发生的,老天爷早就规划好了一切。无论是乘云居士,还是你的到来……” 白师傅郑重的嘱托燕时洵,道:“一定,一定要救出郑树木。” 燕时洵收下了手札,在大致翻看过其中所记录的唱词和故事之后,就将这薄薄一册仔细放好,向白师傅点了点头。 “放心。” 燕时洵道:“我这就去郑师傅家。正好,我也有其他的话想要问他。等处理好了之后,我再回来。” 与燕时洵刚来时的冷淡不同,白师傅亲自将燕时洵送到了房子门口。 他佝偻着腰,注视着燕时洵挺拔修长的背影,朝着郑树木家的方向,渐渐在村路上远去。 寒冬山间的冷风吹拂起白师傅灰白干枯的头发,他抖了抖嘴唇,最后像是脱力一般,重重的跌坐了门槛上。 村庄里,一户户人家逐渐点亮了烛火。 与此同时,白师傅也发生了惊人而奇异的变化。 他的腿脚逐渐僵硬,即便包裹在衣服下面,也能看得出僵直得不像活人。在露出来的些许皮肤上,一圈圈木质纹路逐渐出现,代替了皮肤原本应该有的肌理。 像是原本由血肉骨骼组成的腿脚,变成了木雕的人形。 白师傅痛得满头冷汗,但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他只用那双在疼痛下恍惚的眼睛,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郑树木家的方向。 视野一片片黑暗,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 白师傅依旧艰难的扯开笑容,嘶哑着喃喃:“树木……” “铛!” 刻刀脱手,掉在了地面上。 摔成了两半。 郑树木低下头,看着断刀沉默不语。 在他面前,那尊在燕时洵看到时只有一半的老人雕像,已经被他雕刻出了大半,只剩下了腿脚的部分还没有完成。 之前留下空白的脸,也已经雕刻出了五官。 炉膛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工作间变得阴冷,丝丝缕缕的鬼气无声无息的沿着墙壁蔓延,笼罩住了整个空间。 郑树木弯下腰,伸出手,将那柄断刀捡了起来。 他将断刀拿在手里,沉默无言。 这柄刻刀,他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 是他父亲的遗物之一。 却是由他的仇人转交到他的手里。 郑树木想起,自己在回到村庄时,白师傅看到他时惊愕的眼神。 他畅快而恶意的告诉白师傅,他会亲手杀死所有人,让所有参与或冷眼旁观了他父亲母亲死亡的人,全都以死亡来赎罪。 但白师傅却没有任何惊慌。 他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身找出了当年郑木匠赠予他的刻刀,亲手交到了郑树木的手里。 杀我的时候,用这柄刀吧。 白师傅那样对郑树木说。 但在杀我之前……你父亲原来告诉过我,他其实,也很希望你成为一名优秀的木匠。这柄刻刀是你父亲赠予我的,但是我没有资格使用它,我更适合成为刀下的那个人。 白师傅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语气循循沉寂。 那个时候,郑树木只觉得白师傅伪善又恶心。 他发誓,一定要用这柄刀杀死白师傅,为他父亲报仇。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反而在这柄刀的陪伴下,经历了所有痛苦和难得的快乐时光,也靠着这柄刀雕刻出了所有村民的木雕偶人。 一转眼,只剩下了白师傅。 而现在,也终于轮到了白师傅。 可是……刀却在这个时候断了。 郑树木拿着刀的手掌,渐渐收紧。 他垂着头,早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和暮气,再也看不到曾经少年时的明亮坚定。 即便是仇恨,但他曾经,也有着鲜明坚定的期待啊。 可现在,他却只剩下一具迷茫的躯壳,还按照当年李乘云所言,继续守在村庄里。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郑甜甜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笑得甜滋滋的,说出的话却带着森森恶意:“哥哥该不会是犹豫了吧?” “当年间接杀死妈妈,杀死我的人,你想要就这么放过他吗?” “我没有,我只是……” 郑树木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 只是,只是什么呢? 因为白师傅多年来的陪伴,还是当年李乘云的那句劝告,还是他在亲眼看到李乘云死亡时所感受到的震撼和顿悟? 当郑树木将自己的满心痛苦都说给李乘云听,告诉他自己恨着白姓村子和白师傅时,李乘云没有反驳却也没有附和他,只是静静的注视他良久,然后才开口。 他说,树木兄你知道吗,真正坏的人,是不会自省也不会愧疚的,只有好人,才会愧疚悔恨。 他说,其实因果从来就不在白师傅身上,是树木兄你执着了,才看不清真相。 那是与郑树木一直以来的仇恨截然不同的观念,但是因为说那些话的是李乘云,所以郑树木听进去了,也一直记在心里。 很多年。 偶尔郑树木想起白师傅,也会迷茫的询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着相了吗?或许,李乘云说的才是对的? 因为这份犹豫不定,所以郑树木迟迟没有雕刻白师傅的偶人。 而今天白天,郑甜甜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遍遍的重复说不可能,不可能有人从她的皮影戏里消失。 郑树木担忧,郑甜甜却抓着他的手臂,恨恨的问他为什么还少一个人,村里明明还有一个人没有死。 郑甜甜说,就是因为那一个人没有死,所以她才会一直一直失败,就差一个人的死亡,她就可以成功了。 郑树木看着那张和母亲极为相似的脸,想起了从前甜甜和母亲受过的苦难,于是心软又愧疚的点了头,开始着手雕刻最后一尊雕像。 可是就差一点的时候,刻刀,断了。 像是天地都看不过眼,在警醒于他。 郑树木低头看着断刀发呆的样子,引起了郑甜甜的不满。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夺下那柄断刀,不等郑树木反应过来,就扬手扔进了旁边的炉火中。 郑树木下意识去抓,却只扑了个空。 “我就知道,没有人爱我,我只能自救。” 郑甜甜将郑树木的反应看在眼里,冷笑道:“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哥哥,知道……你从来不爱我,也不想保护我这一点。” “怎么办呢哥哥,妈妈给我起错了名字,她想让我甜甜过完一生,可我从还没出生开始,就全都是苦难。” 郑甜甜歪了歪头,失去了笑容的脸上一片漠然,像是没有生命的偶人。 她一字一顿道:“没有人爱我,那我只能爱自己,没有人救我,所以我只能自救。” “这些都是因为你的无能和懦弱,我和妈妈的死,都是因为你。” 郑树木低垂着头,肩膀渐渐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手,捂住了眼睛,满脸痛苦和愧疚:“甜甜,甜甜……对不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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