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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恶鬼们也在认清现状的瞬间,熙熙攘攘的疯狂往后挤,反向冲刺想要尽可能拉开与燕时洵的距离。 但是被它们重新盯上的十万阴兵,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黑雾缭绕周身的将士们威风凛凛骑在鬼魂战马上,手中长刀毫不犹豫的劈砍向恶鬼,手起刀落,就只剩下一地残秽。 剩下的不少恶鬼眼睁睁看着同类的下场,顿时被吓破了胆。 它们神魂中的求生本能,甚至压过了旧酆都对它们的操控,让它们尽可能的往远处跑,一头扎进远处的尸山,假装自己是一具不会动的腐尸,想要借此逃避过阴兵的追杀。 然而,战将在难得分出目光关注着燕时洵的同时,也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千年前的战将,对鬼神之事并不了解,却精通于战场的所有事宜。 当他出现在战场上时,就如龙入海,战无不胜。 对于这些本就贪图着生魂血肉,或是身负罪孽的恶鬼,战将丝毫不留情,心念一动,十万阴兵领命,立刻四散开去,清扫战场上所有被旧酆都控制着袭击过他们的恶鬼。 燕时洵看到了这一幕,但他丝毫没有被此起彼伏的恶鬼惨叫求饶影响到,反而颇感兴趣的挑挑眉,在走到战将身边时停顿下脚步,驻足观赏这场很快就压倒性胜利的战斗。 他之前见过追随在邺澧身后的十万阴兵,也因此敏锐的意识到了眼前将士们和他记忆中的不同。 虽然依旧是同一名将士,但两者之间,却依旧有着本质的不同。 若要具体说,那应该就是――愤怒。 此刻在战场上追杀鬼魂的将士们,像是染血到卷刃的刀,带着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煞气,和残留在胸臆间不肯散去的愤怒。 他们锋利得不管不顾,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魂魄是否可以继续留存下去,只想要追随主将,替那些被屠戮的生命,挣一个公道。 哪怕将天地捅个窟窿出来,也在所不惜。 但是燕时洵在滨海市郊区公路上第一次见到十万阴兵时,将士们的英魂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威严。 那是一支经历过千年的沉淀后,变得成熟而沉稳,追随酆都之主,悍守阴阳生死秩序的精锐之军。 倒是和邺澧本人的状态有些像。 燕时洵想到这里,唇边荡开一抹笑意。 当他侧眸看向身边的战将时,眼神也不像是最开始那样警惕戒备。 战将绝不是会对任何人神鬼留情面的存在,他只看因果罪孽。 凡是有罪者,即便是北阴酆都大帝,他也只会冷酷挥起长刀。 但是在燕时洵走向他的时候,战将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甚至默认了燕时洵站在他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别说互相有防备的陌生敌人,甚至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对于寻常的点头之交而言,都已经过于近了。 战将隐没在重甲之下的高大身躯,微不可察的僵了下,似乎不太习惯其他人靠近他,却又不舍得将这位与众不同的驱鬼者赶走,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天人交战。 燕时洵倒是没注意到距离的问题。 因为邺澧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靠近他,找各种借口留在他身边,他现在已经邺澧站在自己身边,甚至对两人之间渐渐不存在的距离,也开始习以为常了。 甚至在滨海市老城区的小院里,邺澧也从最开始借口没有钱租房子于是登堂入室,演变成了到现在两人宿在同一间房间里。 邺澧还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井小宝的错,因为井小宝和张无病总是留宿,经常还加一个路星星,所以小院里房间不太够,只能由他来和燕时洵挤一间房。 最开始燕时洵是没有那根弦,觉得大学寝室也是这么睡的,问题不大,所以略加思考就同意了。 等后来他察觉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再说要让邺澧去别的房间,总是觉得太刻意,好像他自己心虚有什么一样。 时间一长,燕时洵也慢慢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 当他察觉到战将和邺澧之间的关系,甚至亲眼看到了两者之间的异同,也因此而将对邺澧的信任,分了些给战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相同的目标。 燕时洵抬眼看向身边的战将:“我不认识你,但是对千年之后的酆都之主,你的未来,很熟悉。” “如果是邺澧,我不认为他会看不出来这是旧酆都的计谋,专门想要将他引来这一层地狱,用错误的战场让他远离真正的核心。” 战将闻言,原本薄唇便不自觉勾起的笑意也慢慢落了回去,恢复了平素的冷峻。 燕时洵也不着急,只是从容的带着笑意,静静等待着战将的回答。 一望无尽的乱葬岗上,不断传来恶鬼痛哭流涕的求饶和惊恐的尖叫。但随之而来的,是血肉飞溅和刀剑相撞的声音。 这声音惊得救援队员等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彼此间在交谈和互换信息的同时,也警惕着四周,戒备着那些阴兵杀红了眼,也对他们下手。 在队员看来,这毕竟是鬼。 虽然鬼中也有好鬼,但他在工作中看到的,更多的都是要害人的恶鬼,而他不想用同伴们的生命去赌那个概率,就干脆对所有鬼都天然有着戒备心。 阎王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他掀了掀眼睫,视线淡漠的从将士们身上滑过,然后平静的收回:“放心,只要你没有做过恶,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对你们做。” “毕竟是注重因果的一群倔驴,当年劝都劝不回来的家伙……和他们的主将一个样。” 阎王轻嗤了一声,声音渐渐低下去。 比起形象威严锐利,行走在乱葬岗间,比恶鬼还要恐怖的十万阴兵,救援队员们明显更相信刚刚救了他们的阎王。 再说阎王明显对燕时洵有所忌惮,这也让信任燕时洵的众人安心了不少。 一物降一物。 有燕先生在,他们就不用再担忧鬼怪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不好意思,刚刚鬼叫声太响了,我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队员抱歉的笑了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了。 阎王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拢袖站在原地,轻轻垂眼时,像是旧时的儒生般文雅清隽,长身鹤立,看不出半分与地狱相似的凶残之处。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怎样一位凶煞的存在,一抬手间折扇轻摇,群鬼生死未卜。 可就是这样的存在,却在看向那些阴兵时,眼带感慨和怀念。 好像重新回到了千年前的战场上。 阎王活了数千年,但执念如此深重的,却只见过这一个。 深重到……甚至可以改变整个死亡的格局,让大道以他为中心,重新铺开了一场长达千年之久的棋局。 再次见到将士英魂时,阎王才惊觉,这些追随战将的将士们,竟和他记忆中完全一致。 千年的时光好像并不存在,战场定格在那一刹那。 就连战将本身,也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位一模一样。 尤其是当燕时洵说起那位逃脱一死的鬼差时,阎王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换做是阎王,他扪心自问,会放任一个知晓所有真相的鬼差离开,让自己的计划承担着被发现和扰乱的危险吗? 毕竟那鬼差见过战将身为凡人时的最后一眼,更将那一瞬间临界的力量雕刻了下来,使得神像流传。 邺澧不知道,但战将在千年前的那个暴雨夜追杀旧酆都逃亡鬼差时,却是知道此事,也见到了鬼差本身。 却还是放鬼差离开,让他多活了千年。 阎王能够明白战将的逻辑。 因为鬼差本身没有多余的罪孽,曾经积累的因果,也已经因为他主动保护白姓村子和西南的举动,而被偿还,所以因果结清,没有再对鬼差出手的理由。 但是当阎王设身处地的思考时,却最终还是得出结论。 如果是他的话……很抱歉,他不会放任任何可能影响到重要计划的人神鬼离开。 这是他身为执掌死亡的阎王,对死亡和轮回的负责。 无论是其余的人神鬼还是他自己,都逃不出这个逻辑,一切只能为了局势让路。 在看清自己的想法时,阎王也因此意识到了战将除了执念之外的理智,以及对大局的掌控,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可怖地步。 战将之所以会放过鬼差,并不是因为他善良仁慈。 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力量有这份自信――相信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可以承担得起对应的后果。 无论会发生什么。 战将都可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也就是这一刻,阎王感觉,自己好像明白大道会选择邺澧的原因了。 ……这一盘棋局,除了邺澧,再无任何存在有资格做大道对面的执棋人。 不仅是因为邺澧的力量,更因为那份接近于冷酷的公正,与大道何其相似。 就算抛开邺澧的酆都之主的身份,他也是最适合承担起大道的存在。 阎王的唇瓣紧紧抿到发白,一直挂在他唇角的笑意消失了。 他看向战将的视线认真而郑重,像是在继千年前那一战后,重新认识了邺澧这个整体。 乌木神像作为印刻了战将力量和真身的存在,从现世开始,战将一共只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千年前的暴雨夜,剿灭一切作恶的旧酆都鬼差,让西南重新得到了千年的平静。 再来,就是现在,鬼道将起,而战将出现,为阻止鬼道而来。 甚至在这一次之前,战将真身虽然没有显现,但乌木神像却一直镇守着白纸湖邪祟,使得鬼婴和旧酆都想要挣脱却不得,给燕时洵留下的足够的成长时间。 当燕时洵强大到足以承担任何危机风霜后,乌木神像因“意外”而无法再镇守白纸湖,而战将也终于再次出现。 ……与燕时洵并肩,共同应对鬼道。 阎王看着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思绪如狂风呼啸下的海面,波涛汹涌拍击着堤岸。 从百年前诸神殒身起,他再也没有真正信任过大道。但直到现在,他才慢慢读懂了大道的全部作为。 曾经他看不懂甚至担忧的每一步,都是大道为一个真正安定的未来,所铺垫下的伏笔。 阎王静静立在原地,许久,才终于从疾风骤雨般的思绪中重新抽离出来。 他定了定神,轻笑着缓缓摇头,忽然间理解了大道,放下了戒备。 也看清了他与邺澧之间的差距。 “真是……我还担忧过燕时洵能不能压得住邺澧那种野蛮的家伙。” 阎王轻笑着看着远处的两人,虽然在抱怨,但语气却是轻松的:“看来是我多虑了。” “如果当年人间的驱鬼者们,有燕时洵的万分之一,或许情形都会有所不同,邺澧也不至于如此厌恶人间的驱鬼者。” 千年前拦下疾驰的十万大军,却只是愤怒训斥战将的大师,口口声声为天下苍生,却只是在质问战将为什么不肯认命,为什么一定要反抗,乖乖的任由摆布不好吗? 那时,阎王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人间的驱鬼者们不仅没有平息战将心中怒气,也不曾同意战将想让他们送屠城而死的百姓鬼魂前往投胎的托付,反而火上浇油,更加让战将怒火中烧,坚定了反抗天地的决心。 在那些德高望重久负盛名的门派联起手来,扬言要讨伐战将时,阎王气得在地府摔了印鉴,夜半闯入那些门派,砸了那些驱鬼者供奉的神像和供坛,吓得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驱鬼者们,战战兢兢的跪倒了满地,唯恐地府带走他们。 但阎王却很清楚,木已成舟,不管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不过现在看来,无论是千年前的战将还是如今的邺澧,燕时洵都适应良好。 恶鬼入骨相…… 阎王的唇边重新勾起了笑意,他侧首向官方负责人道:“你捡到了宝藏。” 负责人先是错愕,随即意识到阎王指的是燕时洵,便哈哈大笑:“那也要感谢你啊,张导,不,阎王。如果不是您办了这档综艺节目,我也遇不到燕先生。” “不过这么看,燕先生说的真的很准确。” 官方负责人欣慰的点点头:“原来导航真正的意思,不仅是引路,还引人吗?” “阎王,等回到滨海市之后,您有兴趣和我们特殊部门合作吗?” 阎王:“…………” 他唇角抽了抽:“不了,我觉得你话里有话。况且那个小蠢蛋想做的是导演,不是导航。” 负责人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都一样,两不耽误!” 阎王:……我好像,不小心坑了那个小蠢蛋一把。 而燕时洵也注意到了被阴兵惊吓到的救援队员,虽然离得有些远,他只能大致看到队员们的表情,但还是了然了他们的想法,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 他理解的轻笑,并不觉得队员做的有什么不对,保持戒备是好事。 但他还是迈开长腿,准备走过去向队员解释清楚。 对于并肩同行的队友,一旦有了误解,最好及时解开,在萌芽时就将误解掐灭掉。 否则一旦成长起来,必定酿成大祸。 就在燕时洵想要动身时,余光里忽然出现了被战甲覆盖着的手臂,寒光凛冽。 然后他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拽住了。 他惊讶的挑了挑眉尾,侧身看去,就见战将沉默的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拽住他手臂的力量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战将甚至将战甲褪开了不少,像是收了爪尖小心翼翼将爪垫放在人类手臂上的猫。 燕时洵觉得自己的心被挠了一下,瞬间溃不成军。 “怎么?” 燕时洵哭笑不得:“现在才发现自己被旧酆都耍了吗?” 战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久久的注视着燕时洵。 他冷峻的面容锋利得令人难以直视,但对燕时洵而言,这却是一张已经看熟练了的脸。 燕时洵甚至在怀疑,眼前的战将该不会是在害羞吧?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轻笑着摇头,将这个离谱的猜测从脑海中扔了出去。 而战将也终于决定开口。 却并不是在回答燕时洵,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燕时洵,你,为何不惧怕?” 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的原因,战将低沉的声线有些嘶哑,却更平添了韵味。 像是没有彻底沉淀酝酿好的酒,还带着最初的凛冽,呛得足以令人两颊泛红。 燕时洵眨了下眼眸,才意识到战将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那些阴兵屠戮恶鬼的场景。 “因为相信你不是会随意对鬼魂出手的人,即便是恶鬼,你也会在看清他们本身的罪孽因果之后,才做出最恰当的判处。” 燕时洵说起这话时,神色极为认真:“我所认识的邺澧,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你和邺澧是同一个存在,不过是人和神的不同具象。所以这份信任,我愿意交付。” 战将握着燕时洵手臂的修长手掌慢慢放开,他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眼底有不曾出现过的怔愣洇开。 好像在燕时洵说信任他时,整个战场所有的魂魄和连绵不绝的腐尸,都尽数消失了。 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燕时洵一人。 和他所认知中的所有驱鬼者都不同,却反而与他曾经想象过的驱鬼者应该有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人间的驱鬼者啊。 熠熠生辉,无价的珍稀之宝。 战将心神震动,冷峻的面容却依旧一片平静,习惯性的内敛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燕时洵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抬手,遥遥指向远处清扫恶鬼已经接近尾声的十万阴兵。 “看来他们也马上就结束了。” 燕时洵:我会有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的吗?毕竟邺澧在成为酆都之主的时候,都将原本不应该属于酆都的审判之责从大道中剥离了出来,成为执掌死亡与审判的鬼神。 大道能做出这种判断,不就是因为邺澧的冷酷和公正,与大道如出一辙吗? 但很显然,燕时洵和战将的思维并没能接到同一条线路上。 燕时洵认为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却使得战将心神巨震,颠覆了他对人间的认知。 当燕时洵看向远处的阴兵时,战将的目光却一直紧紧的看着他。 就好像,在看一颗坠落在战场阴霾里,却依旧不曾被折损光辉的宝石。 闪耀到令人移不开眼。 “你认为,我是被苟活之物所骗?” 战将轻声向燕时洵发问。 燕时洵听出了不对劲,他的思维迅速飞转,随即眼眸一点点睁大,回身看向战将:“难不成……” “如你所言,我与你认识的酆都之主,虽为不同的具象,但实为一体。” 战将的语气淡漠,但说出的话,却是燕时洵不曾猜测到的真相:“苟活邪祟将我引来此处,我便顺势而为,吸引走邪祟的注意力,于是邪祟后防失守。” “酆都之主,得以前往。” 在看到燕时洵的惊讶时,战将唇边难得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冷硬的面容,顿时有了温度。 燕时洵在震惊中,喃喃出声:“两相配合……” 战将自然的接下话:“兵不厌诈。” 而在这一层所有被旧酆都操控的鬼魂,都被十万阴兵尽数屠戮之后,对于旧酆都而言,短时间内力量大大折损。 也就是这种时候―― “锵――!” 金属的清越之声响起,层层回荡在战场之上。 战将的手掌握住腰间佩剑,缓缓拔剑而出,直指向前方。 刀刃雪亮,锐不可当。 像是出征前的号令,立刻让所有将士向战将看来。 随即,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列队,战马奔腾嘶吼,裹挟着锐利的杀意疾驰动地而来。 众人注意到这一幕,一时间看呆在了原地。 “这是在拍电影吗……” 队员愣愣呢喃:“还是我在做梦?” 最先意识到战将要做什么的,是燕时洵和阎王。 两相配合,自然是一个削减力量,一个趁虚而入,直抵核心。 既然兵分两路,那么在各自的任务完成之后,自然是要汇合到一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要去往的―― 是最底层地狱。 旧酆都的核心所在。 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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