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睡吧,有我在。” 其他被当成了空气的嘉宾们:嗝。 无论是邺澧还是战将,抑或是阎王,这三人严格来说完全不需要休息,让他们来守夜,倒是正合适。 三人彼此之间都间隔得很远,在门后窗边或坐或立。 在燕时洵这个连接着三人的中点入睡之后,他们也没有了和对方交流的想法。 尤其是邺澧和战将,简直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 不过这样的站位,反而全方位将嘉宾们围在了其中,保护得密不透风,让嘉宾们也很有安全感的笑着入睡。 很快,房屋内就剩下了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邺澧坐在燕时洵身边,守着爱人的睡颜,眉眼柔和。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爱人的脸颊,指腹从眼睫划过时,好像被大型猫科动物伸爪挠了一下般,一路痒到了心底。 邺澧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掌最后落在了燕时洵的手边,与睡梦中的爱人十指相扣,不容许任何人抢走他的珍宝。 战将眼神幽深冰冷,却碍于燕时洵对他们二人的认知区别,只能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 在嘉宾们熟睡的时候,却有很多人失眠。 村长家里,几个村民围坐在桌前,愁眉苦脸的叹气。 “这笔买卖,真不划算,钱没捞到不说,反而搭进去了那么些。” “谁说不是呢?为了把钱要回来,我家可没少出力气,还没用过的新被褥都拿出来了。” “得了,谁家不是呢?都怪马老三家的,瞎喊什么?要不是他家说村头有车经过,我们也不会跑过去,结果撞上了这么个硬茬子。” 几人唉声叹气,心有不甘想要再想办法捞点,但想到那一车人的凶神恶煞,又打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等他们半夜睡熟了,再过去杀了他们?” 一人满眼贪婪,低声道:“我可是看见了,他们带的好多都是金的呢!这得多值钱啊。” 这话一说,立刻让村长重新回忆起了在面对燕时洵时候的恐惧,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了过去:“放屁!” “你有命抢,也得有命花啊!那些人张口闭口都是死人,你还敢惹?活腻味了是吧?” 这一巴掌拍得极响,落在那人的秃头上,简直拍瓜一般清脆。 让其他人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虽然没有单独见过从山上回来的燕时洵,不太理解为什么村长会有这么大反应,但因为是村长说的,也只好忍了下来。 几人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办法,但又一个个推倒,就着一盏昏暗的蜡烛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手边一杯浊酒,愁眉苦脸到了后半夜。 村长抖了抖一身的烟灰,懊悔的不断摇头:“终日打雁,没想到被雁叨瞎了眼睛,真碰到了这种惹不起的,唉,晦气晦气!” “这都后半夜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去,别浪费我家蜡烛。” 村长不满的挨个踹过去:“快滚!” 几人嬉皮笑脸的向村长道别,就准备出门。 但就在这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划破了夜半的宁静。 “啊――!!!鬼啊!死人,死人复活了!!!” 女人的声音极其尖利,饱含着深重的恐惧,几乎掀翻了夜幕。 几个村民更是被这一声喊吓得整个人一抖,也跟着感染了恐惧之情,心下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慢慢的,其中一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声音……” 他迟疑着颤抖道:“好像是我媳妇?” 其余人听了,再一回想刚刚的喊叫声,顿时也目露惊愕:“坏了,好像还真是!” “诶呀!媳妇啊!” 那人焦急的一拍大腿,赶紧就往家的方向跑。 其余人也都跟着他跑去。 但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又有喊叫声响起。 男的,女的。 从村子不同的方向传来。 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每一声里,都饱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惧。 更令几个村民恐慌起来的,是他们发现,那些声音都似曾相识,像是……他们各自的家人。 他们顿时慌了神,踉跄着连滚带爬的往家跑。 但不等到家,就有人发现了异常。 远处半隐在黑暗的村路上,静静站着一个垂着头的瘦削身影。 离得远看不清那到底是谁,村民眯着眼看了几眼,却越看越心慌,大喝骂道:“谁!在那装神弄鬼的,哪家的小崽子!” 那人不答,只无声无息的站在原地,耷拉着头两臂自然垂下,僵硬得不似活人。 村长看着那身影,却忽然想起了他刚给燕时洵讲过的故事。 ――死去的人,会诈尸回来,杀死其他人。 他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要往远离那人的方向跑。 却没想到,村长这一跑,原本静止不动的人也跟着跑动了起来,跟在村长身后紧追不舍。 其他几个也想要跑的村民见状,下意识向那人看去。 却在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得惊恐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 血腥气弥漫来开,雾气聚又散…… 燕时洵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锋利直视前方。 像是被惊醒的猛兽,利爪随时可以挥向敌人。 使得燕时洵惊醒的,是在香甜睡梦中也明显传递过来的危机感,以及隐隐约约听到的凄厉惨叫声。 在燕时洵翻身坐起的同时,南天也揉着眼睛慢吞吞从被窝里探出来,奇怪的询问道:“我刚刚是做噩梦了吗?怎么觉得有人在喊?” 睡得有点懵的南天一时间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但燕时洵却已经掀开被子迅速起身,捞过旁边的大衣,披上就准备出门查看。 晃动的蜡烛边,守着三道身影,无论是邺澧还是阎王,似乎都对此漠然无视,没有任何人紧张。 邺澧并没有阻拦燕时洵的动作,反而大跨步跟上前去,并排走在燕时洵身边,甚至伸手帮他推开了门。 不等燕时洵大步流星走到村子里,先闻到的,就是顺着风扑过来的血腥气。 冬日的风打透了衣衫。 第322章 晋江 因为燕时洵等人借宿的房屋在村子外面,距离村子颇有一段距离。 在他还没有看清村子里的情况时,比起视觉先到达的,是嗅觉信息。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草木被折断的青绿气息,使得这气味极具攻击性,几乎可以令人很快就意识到,村内变故,绝非寻常。 燕时洵顾不上冷风顺着没有穿好的衣衫打透进来的冷意,立刻严肃下了面容向村子里快步走去。 越靠近村子,血腥味越是浓郁,甚至可以看到四溅开来的斑驳血迹,就喷在光秃秃的枝干上。 路边的草垛上,更是赫然印着一个血手印。 当转过拐角后,大片大片的红色,刺痛了燕时洵的眼眸。 ――下午第一次见面时还活蹦乱跳的村民们,现在却一具具横倒在地。 所有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惊恐的神色,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们横七竖八的交织倒在大片的血泊里,像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某个存在杀死,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浸透了鲜血,在寒冷刺骨的夜里,渐渐失去温度。 不仅这个村中央的小广场上如此,燕时洵发现,血液还一直延续到各个方向,指向村子深处。 好像他们本来是从家里惊慌逃出来,却最终没能逃过自己的厄运,死在了这里。 他利落的蹲下身,伸手去探过眼前十几个村民们的脉搏,在发现无一存活后,心脏慢慢沉了下去。 但村民们尚带着温度的尸体,让燕时洵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才刚刚发生,或许村子里还有其他生还者需要帮助。 想着,燕时洵就起身向村里走去。 但是越是往深里看,燕时洵的神色就越是冷肃。 他看到,所有人家的土墙上,到处都遍布着血手印,密密麻麻像是几十上百人留下来的。 不仅如此,就连地面上,也凌乱的印着隐约而残缺的血脚印。 而整个村子,死寂无声。 燕时洵在听到尖叫声后,就立刻起身出门,却在往村子里走的过程中,再没有听到过一声喊叫。 该不会…… 他的心里浮现出糟糕的猜测。 当燕时洵循着血迹的方向,一间间村屋推开看去时,眼前的景象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死的远远不止外面那十几个村民,而是每家每户,每一个人,全都惊恐的倒在血泊之中。 燕时洵不肯放弃的一路查看下去,却还是在推开村尾最后一家的院门时,沉默了。 ……整个村子上百口人,竟然无一存活,全都死在了这里。 大部分尸体还都穿着睡觉时的宽松衣服,惊惧的面容上,还残留着几分被冲开的睡意。 甚至有的人,就是死在床上的。 鲜血汩汩流淌,浸透了衣物棉被。 无人照看的火炉渐渐熄灭。 比冬夜的寒冷还要刺骨的,是尸体的温度。 虽然燕时洵不轻易插手其他人的因果,对于犯恶成性的人更是没有多看一眼的兴趣。 但这样大面积的死亡,还是让燕时洵有所触动,无法置之不理。 燕时洵撑着最后一户人家的门框站在门口,静静垂眼向脚下看去。 这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之前那个心有不服想要挑衅他们,却反被他们吓住的青壮年。 但现在,他再也无法露出之前那样挑衅恶意的表情了。 他死在了这里。 手掌死死扣着门槛,用力到指甲都劈开混合着血液,整个人都以向外爬的姿势倒在地上,瞪得老大的眼睛早已经空洞无神,脸上却还残留着恐惧和渴望。 他想要逃跑,跑出这个屠杀现场。 只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可惜,却依旧被那东西追了上来,就杀死在距离成功不到一寸远的地方。 燕时洵注视了脚下的尸体几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蹲下身伸手去拨开尸体的衣领。 果然,尸体的脖子和肩膀上,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更大的问题是,从这些伤口锯齿形的边缘来看,这应该是某个人硬生生咬出来的,以致于伤口血肉模糊。 这也是这人的致命伤,导致了他的死亡。 死因,颈动脉破裂。 燕时洵的手指悬在伤口上,僵住了。 这绝非寻常人的攻击方式,几乎不可能有人杀死其他人的时候,会采用这种硬生生咬断他人喉咙的方法。无论是用刀还是其他工具,都比这种方式来得更容易。 要么,攻击者对亡者有着极为深刻的恨意,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或者,造成这么大面积死亡的,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鬼。 燕时洵想起了村长讲给自己的那个百年前的故事,但村长现在自己也躺在村路上,满身被撕咬出来的痕迹,死不瞑目。 难不成,这附近的村子真的有诈尸一说? 会与废弃义庄有关吗? 燕时洵的眉眼间,满是冰冷锋利的戒备。 因为不久前燕时洵还在深度睡眠中,几分钟内立刻翻身起床,还走过这么远的路,又久蹲了许久,所以当他起身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发花,向前倾倒去。 好在邺澧一直都注视着燕时洵的动作,立刻眼疾手快的长臂一伸,环住燕时洵的腰身,顺势将他带进怀中。 “我没事。” 燕时洵伸手去推邺澧的胸膛:“如果我的猜测正确,村民们的死亡真的与废弃义庄有关,那我们就必须立刻回去了,其他人还在村外的房子里,恐有危险。” 虽然战将和阎王都留在那里,但燕时洵想要亲眼看着所有人平安无事,才肯安心。 但邺澧这次,却并没有按照燕时洵所说的往回程走。 他看上去并不担忧嘉宾们的情况。 燕时洵不由得皱起了眉,疑惑的看着邺澧。 “时洵,他们会死,是死在了因果之下,无论他们是死是生,都不过看苦主的怨恨,别人没有插手置喙的空间。” 邺澧平静道:“但其他人并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其他人,和这里的因果无关,没有任何理由能杀死他们。” “所以,不必担忧。” 邺澧微微垂下眼睫,轻声道:“聚集在这里无法离去的鬼魂,并不准备做超出因果的事情,不属于它们的因果,它们不取分毫。” 燕时洵捕捉到了鬼魂的字眼,立刻追问道:“你是说,确实和废弃义庄有关?” 但这一次,邺澧无法向燕时洵给出答案。 “抱歉,时洵。” 邺澧抿了抿苍白的薄唇,道:“我的埋骨地就在附近,并且那家伙就在不远处……” 能够将自己看得透彻而不留情面的,只有大道。 即便是鬼神,也无法看清自己。 在埋骨地附近,鬼魂至凶至弱。来自尸骸中残留的情绪,会严重影响鬼魂本身。 邺澧在这里,依旧能够看到寻常人乃至神仙也看不到的东西。 但是那些杀了村民们的鬼魂,却似乎与邺澧的尸骸有关,遮蔽了邺澧对它们更多的探查,让他无法回答燕时洵的问题。 燕时洵并没有紧追不舍,他只是点点头,反过来安慰邺澧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能了解情况到这种程度足够了,最起码我们现在能够肯定,这里确实是你的埋骨地了。” 说着,燕时洵的神情慢慢严肃了起来。 他站到邺澧对面,郑重的向他询问:“阎王所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找到你的尸骨,你就可以成为大道?” 邺澧本以为燕时洵的安慰是心疼他,刚刚心中一喜,甜滋滋的觉得时洵对他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下一刻,他就被燕时洵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在了原地。 伸出去想要悄悄去握燕时洵的手,也扑了个空。 邺澧的眉眼顿时垂了下来,显出几分委屈来。 不过,他还是肯定了燕时洵的问题。 “确实如此。” 邺澧没有遮掩有关于自身的真相,他注视着燕时洵,眼神柔和:“我在登位鬼神的刹那,就已经舍弃了代表生前和凡人经历的过往,以此来证心意坚决不可动摇。” “不仅是我,很多神仙也是如此。但这种做法,相当于舍弃了过去。” “但是大道,却是必须要过去,现在,和未来三者交汇。跳出三界五行,斩断一切纷乱干扰,才能以最严苛却公正的态度,来面对万物生灵,不偏不倚。” 旧酆都消亡的那一瞬间,西南终于得以并入酆都的管辖范围。 这也代表着从此往后,整片土地的死亡和审判,都彻底由邺澧执掌。 在感受到回到自己手中的力量和权柄的同时,邺澧也看透了大道的想法。 阴阳乾坤,无一不是二者平衡,此消彼长。 大道最擅长的,就是平衡。 在生与死的极端中,取最平衡中庸的那一点。 邺澧很清楚,如果是以前,大道不会任由力量尽数归拢到他手里,只会想办法制衡。 一如他以酆都和地府来制衡死亡。 但是这一次,大道却任由所有的力量归于酆都,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又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邺澧懂了――大道不再想要平衡的中庸。 它想要的,是能够撑起天地的绝对力量。 邺澧虽然不曾言说,但心中却剔透。 “一旦我找回尸骸,并接纳它的存在,就相当于拥有了我的过去。到那时……” 邺澧轻轻垂眼,好像一眼得见天地与万物生灵。 燕时洵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重新收敛好了情绪,严肃的向邺澧问道:“那你的想法呢?你想要成为大道吗?” “虽然路星星伤势危重,确实要以生机来救。但是邺澧,我绝不容许我对星星的责任,成为大道绑架威胁你的筹码。” 想到可能的真相,燕时洵的神情冷了下来,眉眼锋利如刀:“即便是大道,也不可能让我去做不喜欢的事。它若逼我。” 他冷笑:“我不介意再一次改换天地。” 邺澧静静看着身前的燕时洵,觉得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遗忘了。 他的爱人,说要为他改换天地,镇压大道…… 邺澧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浮现出微粉的红晕,就连温度也极具上升,但他对这些都毫无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燕时洵身上。 他的呼吸慢慢开始急促起来,抿着唇时依旧止不住流露的笑意,心中好像燃放着不停歇的烟花,血管中奔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嚷着对燕时洵的爱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呢? 天地千年万年,生死轮回,却也只有燕时洵一人,璀璨到令他无法移开眼。 唯一的…… 邺澧的眉眼间满是笑意,眸光如春水波澜,层层荡漾。 他现在看起来,哪里像是传闻中冷酷公正的酆都之主? 分明就是陷入了深切爱恋之人。 “邺澧,你自己本身的意愿,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燕时洵直视着邺澧,一字一顿的道:“只要你说,你不想成为大道,我们现在立刻找办法离开。” “你无需有任何顾虑,路星星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可以救的方法,我也绝不接受大道的威胁。” “对我而言,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邺澧缓缓睁大了眼眸,心神慌乱如同坏掉的电路,让他的思绪一片空白,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视野中也再容不下其他存在。 他听到他的爱人说―― “你最重要。” 邺澧垂在身侧的手掌都在抖,甚至不敢伸出去触摸燕时洵,确认现在的真实。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想法,就是他那个对于爱意总是迟钝的爱人,终于回应了他的爱意。 并且是以如此热烈的方式。 那一瞬间,邺澧简直想要大笑,将自己与燕时洵的故事说给世间每一个鬼魂,每一个生人听,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深切爱着燕时洵,让大道看看,燕时洵爱自己。 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插手在他们中间。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邺澧上前一步,缓缓伸出手臂,将燕时洵拥入怀中。 “既然人间有你,那我成为大道……又何妨?” 他垂下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原本低沉的声线都流淌着蜜糖般的轻盈甜蜜。 酆都曾经数次将大道拒之门外,中门紧闭,甚至不肯见大道一面。 无论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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