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眼向群鬼聚集之地。 鬼差不认为这是因为战将的力量比北阴酆都大帝强。 曾经为旧酆都效力的他很清楚,天生地养,与天地一同诞生于混沌中的酆都,是如何独立却强大的存在。 从有死亡开始,就有酆都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屹立不倒数千年的存在,却败落于区区一个凡人手中…… 如果是曾经一直待在旧酆都的鬼差,他就算是想破了头也不会想明白这个原因。 但是他在人间走过一圈,举目皆是死亡的哀泣,也与万千生民感同身受过,当他再回来时,已经隐隐约约有所感悟。 酆都独立而强大。 却也因为强大而自傲,自以为酆都所制定的规则,就是万民所向。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鬼差想,或许,是无数鬼魂对于死亡的怨恨,逐渐了满心愤怒和复仇执念的战将。 为了知道战将的来处,鬼差用尽了手段,在躲避旧酆都残留意识的情况下,拼命搜集那些被当做废纸扔掉的名册。 那些鬼差逃离旧酆都的时候,都只带走了法器和有力量的东西。 至于这些曾经记录着无数鬼魂信息的名册,已经既无人管理,也无人在乎,只是变成了废纸,四散在旧酆都的各个角落。 虽然有关于那战将的信息,鬼差并没有找到。 但是他找到了战场上那十万阴兵的记录。 所有将士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他们死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为了同一件事而死,死后又因为同一个罪名而登上了酆都名册。 ――那些追随着主将的将士们,想要为被屠城而死的百姓们复仇。 鬼魂可夜行千里,打上敌人面前,继续生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然后,那些将士们,希望百姓们枉死的魂魄,可以投胎。 可酆都不允。 无论是将士们想要复仇的举动,还是百姓们对于死亡的仇恨,都已经大跨步踏过了酆都的规则和底线。 以旧酆都的判定来算,十万将士连同主将,全都是凶残厉鬼,会危害人间。 当押往旧酆都苦牢,直到魂魄灰飞烟灭。 鬼差通读完当年的记录后,只觉得神魂震荡。 如果是曾经,他一定不理解。 但是现在,他已经在看过人间的悲惨与苦难后,明白了生灵是可以怨恨死亡的。 无故惨死,谁人能不怨,谁人能不恨。 谁人不想复仇! 哪怕是一个死后的公正,他们也想要得到。 可酆都不肯给。 在那之前数千年,无数鬼魂哭嚎着却只能认命,被押入苦牢。 即便有魂魄曾经试图反抗,却终究是因为执念不够深重,或是力量太过渺小,最后落得个失败后灰飞烟灭的下场。 但是这一次,道,变了。 战将不肯放弃,咬着牙诘问天地,愤怒誓言定要向大道鬼神要一份公道。 如果天地不肯给…… 那就他自己来给! 十万阴兵昼夜疾驰,如一道裹挟着狂怒的阴风,打上旧酆都,逼得北阴酆都大帝现身。 最后一卷名册从手中脱落时,鬼差愣愣的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名册上的将士名字,良久无言。 他终于明白,旧酆都败落的原因。 ――因为万千魂魄所向。 那些魂魄无法自己讨要一份公道,无法与天地抗衡,就将所有的希望和力量,全都压在了战将身上。 便是萤火之光,聚千上万,也可撼动日月! 蔑视生命者,自然会被生命抛弃。 北阴酆都大帝的气数,尽了。 而酆都,认可了战将的道,承认战将为新主。 在想通一切的时候,鬼差只想苦笑。 笑他愚钝的傲慢。 身处鬼城,竟然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地了,那些同僚甚至满不在乎的肆意践踏生命…… 又哪里会有胜利的可能? 就在那时,鬼差听到了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那人身如青松云鹤,拢一身白,笑吟吟的站在门外向他问道:“做了千百年的缩头乌龟,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吧?” “鬼道将生,劫难将起,你要和我同行吗?” 鬼差的愤怒还不等燃起来,就被一盆水熄灭了。 他扭着头,愣愣的看着那人,不知道为何会有生魂出现在旧酆都。 但刚刚经历过震撼的鬼差,却只能想到唯一一种可能。 ――这也是天地的安排,大道默许。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站起来,应了那人一句:“好。” 鬼差没想到,那一句话应下,就交付了所有的生命与精力。 即便那人最后身死,生魂成鬼魂……他却依旧继续着和那人的约定,执行着未完成的计划,替那人等待鬼道来临。 “所以我说啊,你师父那家伙,真是个混蛋。” 老人吧嗒了一下嘴,啧啧不满的道:“怎么会有人这么会使唤别人?我堂堂酆都鬼差,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他当我是什么呢?把我扔在这这么多年,我想走都走不了。” 老人一脸的嫌弃抱怨。 但燕时洵却听得直想笑。 堂堂酆都鬼差,就算是落魄了也比寻常驱鬼者强,更何况占据着身在旧酆都的主场优势,城池也已经开了神智。就算鬼差打不过,大喊一声吸引来城池神智,也足以碾碎任何生魂。 如果老人真的不想帮李乘云,他有很多种选择可以做。 而不是殚精竭虑的帮助李乘云。 即便李乘云死后,也一直在继续行走在他们早就约定好的道。 地狱可没有墙,如果老人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他毕竟在旧酆都待了一千年,想要糊弄过城池神智,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 老人满口抱怨,可千年来所践行的事情,却恰恰与他不满的指责相反。 燕时洵歪了歪头,姿态从容的向后靠去,双臂自然的放在扶手的骨架上。 看清一个人,不要听他在说什么。 要看他一直以来,在做什么。 ――尤其是他赌上了所有的时间和生命,顶着风险在做的事情。 那才是,关于他的真相。 “老人家。” 燕时洵忽然笑着打断了老人的抱怨。 在老人看过来时,他轻轻笑道:“您已经不是酆都鬼差了。” 老人:“……你这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没了官职这件事,就这么让这小子在意吗?来来回回的提,以为他会在乎?哼! “那尊乌木神像,在人间现身过。” 不等老人不高兴,燕时洵立即转了话题,淡淡的道:“乌木神像甚至不在西南,而是去了其他地区。” 老人一开始像是没听懂燕时洵在说什么一样,眼睛里还有着迷茫。 当他反应过来之后,眼睛缓缓大睁。 “什么!!!” 老人咆哮着怒吼:“谁干的!!!我就说,我就说!有那位的神像在,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李乘云的计划万无一失,是我生平仅见的缜密。只要他的计划不出错,一直在执行,鬼道就别想有降生的那一天――在那之前,大道就足以恢复到往日的强势,鬼道也自然不足为惧。” 老人的面容上一片肃杀,满是阴冷的怨怼。 直到此时,他才显露出了他曾经身为鬼差的那一面。 很多年前,他和李乘云在最初定下计划时,目的就是尽可能拖延鬼道降生的时间,让大道有足够长的恢复期,寻找到可以支撑起式微大道的强有力存在。 李乘云虽然平日里万事不放在心上,一副闲云野鹤的从容之姿,但是他缜密的心思,难有人及。 也只有成长起来之后的燕时洵,在很多年后做到了青出于蓝胜于蓝。 从算到十几年前的一线生机,在集市上遇到燕时洵开始,李乘云对天地的布局就开始了。 而被保存在旧酆都的乌木神像,则是李乘云计划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虽然计划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但以乌木神像的力量来看,只要当年被鬼差当做参照的那位鬼神不死,乌木神像的力量就不灭。 即便是几百几千年,都支撑得下去。 只要大道没有彻底倒塌,那就算是再微弱,也是大道。 也有生机存在。 李乘云计划得很好。 却唯独没有算到,大道自己的意志。 它并不想苟延残喘。 只靠一口气狼狈苟活着,那是阴沟里的老鼠,不是大道。 它想要……重新回到曾经的力量。 所以,当燕时洵成长到了足以与天地鬼神抗衡的地步,当酆都之主转变心意,愿意撑起大道,大道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镇守白纸湖邪祟,以及湖下无人所知的旧酆都的乌木神像,被游玩时恰好路过白纸湖的年轻学生拿走。 白纸湖邪祟反扑,鬼婴愤怒想要复仇,整个西南的所有鬼魂和阴气开始向风暴眼中的白纸湖聚集。 而旧酆都以为自己获得了最佳的反抗时机,开始蠢蠢欲动。 鬼气占据了鬼婴全部的神智,扭曲了她本来的意志,让她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被当做珍宝爱护的生人岁月,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憎恨和复仇。 在鬼婴力量增强的同时,旧酆都的力量也侵入了鬼婴,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鬼婴,使得她认为,是自己想要颠覆大道。 郑树木和白师傅因为愧疚而帮助鬼婴,遮蔽大道。 可大道在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对大道而言,大道也同样是可以被利用的存在。 它感受着自己的日渐虚弱,忍耐着西南的混乱,静静等待所有的时机成熟的时刻到来。 然后,灾祸彻底爆发。 大道才会有机会,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寸草不留。 燕时洵微微仰起头,看着暴怒的鬼差,忽然间福至心灵一般,想通了这一切。 数千年的因果堆积,本就到了一个临界值。 虽然寻常人感受不到这种细水长流的变化,但大道却看得清晰。 大道知道,如果放任不管,将就着忍受这样的混乱,终有一天会彻底无法挽救。 到那时,所有生灵都会横遭毁灭。 唯有一计。 借由灾祸,彻底清空数千年来堆积的全部秽气和因果,让人间彻底清朗。 为此,千年前,作为死亡源头的酆都,败在邺澧手中,新酆都拔地而起,重新审判死亡。 天地的这局棋,也正式开始。 执棋人,一方是邺澧,一方是天地。 最后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 ――为了万物生灵。 第291章 晋江 很多修道者穷尽一生,也不曾摸到道的边缘。 可就在旧酆都尸骸成山的地狱里,燕时洵却忽然顿悟了大道的本意。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彻底的领略到大道的残酷和温柔。 呼吸不能,思考不能,神魂震荡好像从身躯里向上飘去,俯身望去就是辽阔土地。 燕时洵看到,在这片山峦起长河汹涌的壮美土地上,有点点明亮的光芒,或分散或聚集,美不胜收。但更多的,却是一团团的黑雾,像是陈年的污垢,破坏了这副美丽景象。 他皱了下眉,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他慢慢回忆起,这种凌空跃身的感觉令他很熟悉。 在邺澧将神明和力量借给他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的玄奇感受,仿佛融身天地。 那现在…… 燕时洵神情怔愣,眨了下眼眸才惊讶的意识到,或许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往常大道查看人间的视角。 如果能被大道看到,那这些或明或暗的光团……是功德和罪孽吗? 燕时洵的心中刚冒出这个猜测,就立刻恍惚觉得谁在肯定他的猜测。 明明耳边只有风声,眼前也只有大地,但燕时洵就是莫名的觉得,此刻有什么存在,就站在他的身边,耐心的将这人间指给他看。 无论是生人还是恶鬼,只要勉强过得去,似乎也可以就这样将就,不再去追索更多。 就如同数千年前,那些在旧酆都的威压下认了命的鬼魂。 可今日能削减一分,明日就能削减两分,生机不是做买卖,没有讨价还价一说,只要生机被罪孽挤压,就很难再复起。 大道看得分明,焦急暗叹于生人的不知抗争,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它来,为未来滑落到最艰难时局的时刻,争一线生机。 当一切因果被彻底清扫,以这一线生机为索引,天地将会重回最初的模样。 衰极必盛,生机盎然。 燕时洵感觉,此时就像是有谁在温和耐心的站在他身边,指引着他看向人间,手把手的教他看数千年洪流沧海。 就像是……此时他与大道共存于九万里高空之上,跳出五行三界,以局外人的姿态,冷静看待人间万千生灵。 于是这一刻,他之前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从邺澧决心为鬼魂而战之时,他就已经被大道注意到。 涉及酆都之事,大道无法插手。 但是,当邺澧真的赢过北阴酆都之时,他就已经坐在了这场棋局中,成为了唯二的执棋人。 至于鬼道,它虽然对大道有着堪称恐怖的威胁,却依旧没有资格成为这盘局的执棋人。 大道在为重启后的新天地,选定新的支撑者。 而被大道认定的人,是邺澧。 “小子,小子?” 老人纳闷的看着眼眸无神的燕时洵,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想要看他有没有反应。 这一声呼唤将燕时洵重新拉了回来。 他的神魂从高空疾速直坠下来,重新回到身躯内,刚刚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景象都悉数消失,重新变得正常。 燕时洵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颤了颤,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只是在神魂脱离之前那种玄妙之感时,他仿佛听到有谁在笑,用温柔的眼深深注视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消失。 燕时洵皱着眉微微转头,下意识向两边看去。在他看清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堆满的书册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此时身处在鬼差的家中。 “又打什么坏主意呢,这诡计多端的臭小子……” 老人被燕时洵猛然恢复光彩的眼眸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做坏事时被抓到一样的心虚。 慢了几拍,他才想起来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是燕时洵在发呆来着!那为什么是他心虚啊? 老人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燕时洵,掩饰自己心虚的抱怨了几句。 “没有,刚刚听您说以前的真相,太震撼了。” 燕时洵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平复了一下自己刚刚见天地时的震撼,平缓心绪过后,便向老人轻轻点头致意:“感谢您和我师父一起,守护阴阳。” 但这一次,老人有经验了。 他警惕的看着燕时洵,被夸得高兴也不说,就静静盯着燕时洵,等着他还有没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不过。” 燕时洵顿了下,又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乌木神像被从白纸湖拿走之后,在人间几经辗转,现在已经失去了具体的下落。” “从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我也只能把乌木神像目前可能会在的范围,缩小在旧酆都城池里。” “但是它具体在哪,我不知道。” 燕时洵眉头紧皱,用真诚的眼神看着老人:“以您对旧酆都和乌木神像的了解,您觉得,它会出现在哪?” 果然,就说这小子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夸他,后面肯定还有没说完的话。 老人这才彻底高兴起来,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犹疑着道:“从李乘云死之后,我担心旧酆都发现我脑子里的计划,所以谨慎起见,再也没从这里离开过。” 因为他和李乘云所制定的计划事关重大,主要针对的又是旧酆都,所以他一改之前遮蔽身份偶尔溜出去四处寻找书册的行事,开始死守地狱,坚决不给旧酆都发现他的机会。 毕竟是在旧酆都的眼皮子底下要对旧酆都不利,老人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被发现的下场。 他不怕死,从千年前他就应该死了,只是多捡回来一条命而已。 但他唯独怕的,是没有完成李乘云临死前托付给他的计划。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而计划失败,那对他而言,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无异于身处无间地狱。 就连原本应该镇守者白纸湖的乌木神像丢失的事情,都是燕时洵带进来告知他的,他对外界消息的掌控力,已经大大降低。 但是,老人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战将登位鬼神的存在,更是亲手雕刻了神像,对于那尊神像,没有任何存在比他更了解。 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虽然我对外面现在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是,如果以那尊神像的行事来看,我倒是知道几个它可能会在的地方。” 燕时洵挑了挑眉,想起之前在白姓村子时,邺澧对自己说起那尊乌木神像时的惊愕神情。 邺澧完全不知道这尊神像的存在,对于他而言,甚至可能连曾经随手救过白姓先祖的事情,都不会专门去记忆,更别提鬼差的事情了。 结果到最后剥开真相,一点点反推回去,却反而是邺澧自己,促成了这尊乌木神像的现世。 倒也是一啄一饮之间了。 不过,燕时洵现在稍微回想起邺澧那时的表情,就觉得忍俊不禁。 ……那人当时,简直像是猛地被猫打了头一样的懵,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老人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他发现小屋里的气氛忽然间不太对,有种春天花开了的格格不入之感,寻找源头,竟然是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无端微笑着的燕时洵。 他眼神死的看着燕时洵,揣摩不透这小子又在想什么坏事情。 察觉到老人的视线,燕时洵咳了一声,重新正色道:“您继续,我听着呢。” “按照您的意思,那尊乌木神像不仅有自己的意志,还可以自主移动……也就是说,它是动态的,我们无法准确掌控它的位置。” 老人点了点头:“没错。” “虽说我雕刻的是酆都之主曾经的形象,但是我当时瞥见的那一眼,刚刚卡在了从人到神飞跃的临界点上,属于战将的力量刚好到达顶峰。” “与其说那是酆都之主,不如说,那尊神像是独立的,他是曾经那位执着的战将。” 老人垂下眼,看着桌子上摊开的那卷名册,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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