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刑者,从最开始就是江停! “韩小梅还在医院里看着步薇?”严峫突然问。 马翔正飞快记下严峫吩咐的各项摸排先后顺序,闻言头也不抬:“是啊,哪敢放着她不管,怎么着?” “通知韩小梅,让医生立刻去检查一下步薇脸上是否有任何整形过的痕迹。”严峫顿了顿,又沉声道:“我要亲自过去一趟。” ` 步薇的情况竟然真的比昨天好多了。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韩小梅推着轮椅散步,穿着棉白睡裙的步薇静静坐在上面,细白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油亮的长发被编成麻花,柔婉秀气地垂在身侧。 那头发很显然是韩小梅闲来无事给编的,这些女孩子间的情趣可能把步薇脆弱敏感的神经给安抚住了,她再次见到严峫的时候,只明显向韩小梅身边瑟缩了一下,并没有像昨天在病房里那样立刻丧失理智尖叫起来。 “你还认识我吗?”严峫站在轮椅前俯视着她问。 “……” 步薇垂着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半晌才一点点抬起脸,极其细微地:“……警察。” 严峫裤袋里的手一把掐住掌心——是的,就是这个四十五度斜侧脸颊、从上往下望过去的角度,眉骨与眼尾简直跟江停一模一样! 但严峫沉静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是的。你还记得申晓奇吗?” 步薇紧紧拉着韩小梅的胳膊,就像随时准备拉着这根救命稻草逃之夭夭似的。这种战战兢兢的模样在一般人身上出现都不会很可爱,但在少女那张浑然天成的脸上,竟然有种让人不敢正视的风韵。 严峫没有错开目光,紧紧盯着她,许久才听她挤出三个字: “申晓奇……” 紧接着她纤长的眼睫一扑,桃红色如颜料般晕染开来,泪水顺着脸颊毫无预兆地滚滚而下。 “哎,怎么哭了?”韩小梅当即大惊,连忙掏纸巾给她拭泪:“没事没事,申晓奇他会好的,都过去了!……” 严峫一把抓住韩小梅的手,纸巾僵在了半空。 “申晓奇不会好了,一切也都没过去。”严峫俯身盯着步薇楚楚动人的泪眼,一字一顿道。 步薇瞳孔刷然收紧。 “申晓奇已经昏迷了快两周,医生说脑死亡或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说那个给你送花的男孩子从此就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当然,这还是比你的前辈们要好点的。”严峫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那泪雾,直刺进她眼窝甚至脑髓里去:“毕竟那个叫贺良的少年,也就是你们在天纵山上看见的尸体,已经烂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了。还有李雨欣,跟你一样在绑匪胁迫下杀死了贺良的‘行刑者’,你以为她回来后就逃过一劫了吗?不,她的尸体现在正躺在离这里半小时车程的市局法医解剖台上,她曾经像你一样天真的以为只要什么都不说,杀戮便会成为只有死人和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相比之下是不是成为植物人倒还好一点,嗯?” 严峫注视着拼命摇头挣扎、试图捂住耳朵的少女,低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那听起来简直都有点冷酷了:“但你未必有申晓奇那份好运,能平平稳稳的当个植物人在床上躺一辈子。你更有可能的下场是像李雨欣一样,蝼蚁般死在未来某天,然后为我们警察那摞厚厚的陈年旧案增加微不足道的一页——你看着我步薇!你不想为申晓奇报仇吗?啊?!哭有什么用?!” 韩小梅简直连牙关都在发颤:“严、严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步薇哭得喘不过来气,抖得全身骨头都支离作响,屈起膝盖用力蜷缩成一团。她那样真是惊人的楚楚可怜,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不忍:“求求你,求求你,我真的害怕,呜呜呜……” 哭泣一声声回荡在严峫耳边,与江停的面容渐渐重合,以至于恍惚间是江停在他面前绝望饮泣。 ——那瞬间她终于刺中了严峫心中唯一的软肋。 严峫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再给她几天时间,医生说她正在恢复。”韩小梅压低声音恳求道:“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在天纵山上遭遇了什么,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强行逼问的话,可能她对绑匪的描述也不会很准确……” 严峫抬手制止了她,旋即走开几步,示意她跟过来。 “医生怎么说?” 韩小梅:“啊?” 严峫不耐烦:“我让马翔通知你叫医生检查这小姑娘脸上有没有动过刀子!医生怎么说?” 韩小梅缩缩脖子:“大……大夫说初步可以排除假体填充,但要是检查骨头的话,得先拍个片子。” 严峫似乎在琢磨什么,韩小梅期期艾艾地:“削骨的恢复期可长了,那她岂不是十三四岁就得去做整容,可能性也太小了吧……” 严峫不置可否,原本就锋利的眉眼更紧压成了一条线,半晌轻轻冷笑了一声:“果然纯天然的值钱。” 韩小梅:“???” 严峫没有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话锋一转问:“申晓奇怎么样了?” “申晓奇——”韩小梅没明说,但摇了摇头:“昨天高哥亲自跟院长约谈了一次,说醒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就算醒来也有各种不可预测的脑损伤,比方说失忆、痴呆或偏瘫等等。在提供绑匪线索这方面,估计够呛能记住什么,而且就算记住也很难让检察院采信,毕竟人已经这样了。” 严峫摸出烟盒,点了根软中华,呼地喷出一口白雾。 韩小梅隐蔽地撇了撇嘴,趁他不注意,小碎步向后挪了二十厘米。 严峫说:“上星期我在江阳,没顾得上这头。回来后我跟你陆顾问上次住的那家医院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把从德国借来的那套设备暂缓两天再还,然后想办法再进口一个疗程的配套药物,待会你去跟申晓奇他爹妈聊聊,问他们愿不愿意让孩子去试试。” 韩小梅眼前一亮! “死马当作活马医。”严峫沙哑道,“费用方面,设备费就别跟他们算了,算也付不起。但私立医院的住院费和那套药物的费用是要他们承担的,叫申家父母考虑好。” “嗯!嗯!”韩小梅开心点头。 严峫夹着烟看了她一眼:“你那么高兴干嘛,对申晓奇不一定有效,症状都不一样。” “毕竟是希望嘛!申晓奇说不定也能得救的,毕竟江……陆顾问当初那样都救回来了。” 韩小梅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严峫没骂她,甚至都没说什么,只用烟头指了指:“外人面前不要说漏嘴。” 韩小梅不敢多问,一气儿点头。 “我上次跟你说陆顾问的事情……” 严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只听身后——哗啦! “哎,步薇!” 只见步薇刚才试图站起来,但她整个人太哆嗦,不知怎么竟然把轮椅翻倒了,自己也被绊得摔倒在地。韩小梅立刻上前想扶,但她也不是力气很大身手很好的姑娘,加之步薇在精神恍惚之际,不住抽泣发抖,瑟瑟抓住韩小梅的手,一时半刻竟然很难扶起来。 严峫眉头一皱,叼着烟大步上前,弯腰把步薇抱了起来。 严峫长的凶,爱抽烟,个子太高,正常情况下既不讨姑娘喜欢,也不讨小孩喜欢,他家那几个小侄女小外甥女就没一个亲近他的。但步薇可能在混乱之际把他当做新的救命稻草了,一边哭一边死死勾着严峫的脖子,抽抽噎噎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含混不清道:“对、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少女柔软的身体像条小蛇,简直不要命地整个往严峫怀里贴。 但这个动作的确太不合适了——她毕竟那么好看,哪怕是用最苛刻的眼光来衡量,都有种跟年龄极不相称的巨大吸引力。 此刻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警察,也难免会有点本能的心驰神荡。 严峫得避嫌,用眼神示意韩小梅赶紧把轮椅扶起来,想把她放回轮椅上。但刚一有动作,步薇就像预感到自己要被放弃一般,抽泣着把他脖颈搂得更紧了,哭得就像个小孩:“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严峫眉梢微跳,跟韩小梅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惊愕:难道她要说出什么来了? “要不您先把她送回病房?”韩小梅小声问。 第84节 严峫犹豫片刻,点点头,打横抱着步薇转过身,霎时整个人一僵! ——花园尽头不远处,医院大楼的侧门口台阶上,江停和杨媚正前后站在那里。 江停戴着棒球帽,飞行员太阳镜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凛然森白,毫无情绪。他与严峫短暂对视,随即目光转向他怀里背对着自己的步薇,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根本看不出来,但严峫刹那间感觉到,江停一侧眉心微微地蹙紧了。 第69章 病房。 韩小梅一边心惊胆战搓手, 一边温顺无比地俯耳听护士教训。步薇不断抽泣, 勾着严峫的脖子, 被他弯腰放到病床上。 那瞬间她晶莹剔透的凤眼一抬,目光隔着泪雾,与病房门口的江停短暂相碰。 ——那对视比电光石火还快。 紧接着严峫背对门口, 站直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冲韩小梅招招手:“我去找申晓奇父母聊聊,你留在这照应一下受害人。” “哦, 是!” 严峫转身径直出了病房, 视火冒三丈的护士于无物,连半秒钟都没耽误,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走廊一把抓住了江停的手:“等等!” “哟,这不是严副队吗?”江停还没来得及出声, 杨媚嘶哑着嗓子抢先开口了:“我们今天‘偶尔’来趟医院,‘这么巧’就看见严副队在关心受害人, 可见您平时还真挺日理万机的。既然如此,像我们这样的‘外人’,还是不要打扰您继续跟受害者沟通案情了吧?”说着她盈盈一笑, 抓起江停另一只手就要往前走。 严峫箭步上前, 一把薅回了江停的手:“哟,杨老板这是流感吧,流感可不能到处乱走乱摸啊,万一传染给别人怎么办?” 杨媚个铁姑娘不甘示弱,蹬着她的ysl字母高跟鞋——感冒发烧走不稳穿不上她新买的恨天高——当场把江停左右两只手都薅了回来:“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江哥跟我是什么朝夕相处的关系,我得的是不是流感他心里能没数?” 严峫:“我说你……” 江停硬生生把自己两手给拔了出来,先揉着手腕冲杨媚:“你得的就是流感。”然后在杨媚噘嘴不服气的瞪视中转向严峫:“司机已经给她挂了号,我们先过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他那永远镇静从容、连肌肉都懒得提一提的脸,愣是把严峫镇得没说出话来。 杨媚就像一只翘起尾巴的大狐狸,神气活现冲严峫飞了个吻,抽着稀里哗啦的鼻子一扭一扭地跟江停走了。 “……”严峫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匪夷所思道:“我只不过正常接触受害人,他倒陪那姓杨的来医院看病,怎么到头来反而搞得像我不守妇道似的?” “那为什么陆顾问要来这家医院看病呢?” 严峫觅声回头,只见身后一个毛茸茸扎辫子的脑袋——韩小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满脸你们直男为何还不懂的表情。 严峫:“你说什么?” “这个医院离市局近,离媚媚姐的不夜宫ktv可不近啊。所以陆顾问为什么舍近而求远,专门跑来这家医院呢?”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严峫头顶整齐地冒出一排:“yooooo——”然后回过味来了,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嘿我说你这丫头,办案那么不牢靠,这方面倒挺机灵的。”严峫赶紧控制住面部表情,严肃教育:“下次心思要用到正事上去,知道了吗?” 韩小梅嘴角撇得跟姨娘似的,但严峫这时候根本无心留意她大胆的杵逆,教育两句就匆匆忙忙跑了。 半小时后,杨媚拎着一大塑料袋的药,抽着鼻子走出了大夫办公室。 “多喝水,多睡觉,注意开窗通风,别去人多的公共场所。”杨媚苦着脸重复医嘱,“说下周不好再来复查,然后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江停说:“你也得注意,老大不小的人了。”说着就从走廊上等待区的长椅上站起身。 “哪里有老大不小,我今年也才——” 杨媚猝然停住。 江停那闻名龚州公安系统的大脑没意识到危险迫近,还维持着那个半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的姿势,莫名其妙盯着她。 两秒钟后,杨媚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 “对不起江哥,我真的没反应过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媚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而江停长长吁了口气,仰着脸拿消毒湿纸巾仔细擦拭下巴、咽喉和脖颈部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真的满面超脱,似乎背景音乐大悲咒一响他就要立地成佛去了。 一张纸巾擦完了,杨媚忙不迭又抽了一张双手奉上。然而江停刚伸手去接,刹那间又一声鬼泣狼嚎的:“阿——嚏!!” 杨媚的鼻涕差点冲出来,手忙脚乱用纸巾捂住了鼻子。 “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江停悬空着那只一级污染警报的手,无奈道:“我去卫生间洗洗。” 杨媚眼冒金星,可怜兮兮地坐在长椅上擤鼻子,擤得脸红脖子粗,还要注意别擦掉了鼻孔周围的粉底,真是惨不忍睹。 医院男洗手间,江停仔细揉搓肥皂泡,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 洗手间突然又闪进来一个人,径自贴在他身边,也开始洗手。 江停目光一瞥,竟然是严峫。 严峫衬衣挽在手肘上,剪裁考究的衣料包裹住挺拔结实的身材,在哗哗水声中旁若无人地哼着小调。看他那样子江停眼角就开始微微抽搐,但俊美无俦的严副支队似乎全然没发现,目不斜视地冲着手。 周遭其他人都完全没发现这边的暗流涌动,少顷边上最后一个外人甩甩胳膊走了,卫生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严峫那张痞帅痞帅让人恨不能拿鞋底板子照着抽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影,问: “你干什么呢。” 江停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你干什么呢?” “别送杨媚回去了,待会咱们出去给你吃好吃的。” “案子办完了?” “没办完也不能亏待了咱们江队的嘴啊。” 江停鼻腔里轻轻哼了声,把擦完手的纸巾扔了,冷不防严峫突然凑到近前:“来亲一个亲一个……” “不亲,你……” “亲一个!” 严峫把江停顶在瓷砖墙壁上,后者头向后仰起,用力拉开那几厘米的距离,前者却一个劲不讲道理地往前凑。正当挣扎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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