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前方特警从楼道口外侧伸出手,打了个前进的指示。严峫弓身一马当先冲进楼道,在夜色中仿佛一支无声的利箭,只听耳麦中黄主任兴致勃勃道: “看,不肯放低条件的后果就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吧。你的芯片移动了移动了——” 严峫险些一脚踏空摔个马趴。 “停了!”黄兴欣喜地汇报:“停在了原坐标二十米外!” “……”严峫冷冷道:“拜托你移动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就别跟我说话了。”然后抬手拨回了通讯频道,闪身转过楼梯拐角,枪口冲前一扫,左手果断向后打了个“继续推进”的命令。 · 时间倒推三分钟,仓库外。 韩小梅眼睁睁看着江停打开大切诺基的门,跨下车,整整衣袖,头也不回走向自己开来的那辆银灰色奔驰。 “陆……陆陆陆……”奉严副支队之命留在此地当狱卒的韩小梅简直要哭了,想阻止又不敢上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憋出了完整的三个字:“陆先生……” 江停打开大奔车门:“有事?” 韩小梅被他冰雪般俊秀的脸上黑沉沉的瞳孔一瞅,登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抿着嘴一个劲摇头。 江停坐进大奔驾驶室,砰地关上了门。 那一刻无数抗战先烈的英姿在韩小梅眼前闪现,从英勇炸碉堡到舍身堵枪口,从“同志们跟我上”到“无产阶级站起来了”;鲜红的五星红旗在神州大地上高高飘扬,革命的热血在韩小梅心中久久鼓荡! 江停从杂物匣中翻出自己的数据线,开始给手机充电,然后一抬头。 车头前,韩小梅张开双臂,神情坚毅,大字型拦在路中间,一副你敢走就先夸过我尸体的壮烈表情。 “……”两人对视半晌。 江停顺手摸了两个巧克力,从车窗中探出头,狐疑道:“……你要不上来休息会,吃个糖?” 韩小梅:“……哦。” 韩小梅瘪着嘴,上前接过江停的糖,钻进了车后座。 · 19:50pm 工厂建筑二楼的某个房间内亮起了灯光,隔着百米夜空,狙击镜中隐约可见室内有人影晃动。 “报告指挥车,这里是监控a点。建筑物二楼东角有目标活动,无法分清是绑匪或人质,狙击角度不佳。完毕。” “知道了,继续监控。”指挥车内,吕局在几位专家忧心忡忡的目光中顿了顿,“——小康你听见了吗?” 黑夜中的楼房顶上,训练有素的特警完美隐蔽在夜色里,康树强抓紧吊绳匍匐在地面:“是,一组这就往目标方向前进。” “严峫?”吕局转而问。 “——明白。”厂房二楼的某处楼道拐角,严峫持枪半跪在地,黑暗中唯有眼角的寒光微微发亮:“二组已分头堵住三处要道,随时准备接应。” 吕局点点头,长长呼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老吕?”一名省厅专家低声问。 吕局貌似圆胖无害的脸上神情不动,淡淡道:“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这静止到凝固的局势里,绑匪在急切地等待毒品合成,人质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埋伏在各个藏身点的特警在等待突入时机,狙击手在高处与周遭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打破危如累卵的平衡。 牵一发而动全身。 “实验室”墙壁被日光灯映得惨白,挂钟上,时针渐渐指向八点整。 楚慈关了仪器,摘下护目镜,抬头是险些撞上近距离指在后脑上的枪口 三名毒贩目光炯炯盯着他,王乐迫不及待地拿枪指着他问:“可以弄?” “……有些难度。”楚慈声音极其嘶哑,“但实现量产是可能的,成本较传统吗啡类药物来说相对低。” 池瑞瞟了眼技师,后者点点头予以证实。 “那快弄啊!”王乐喜形于色。 第43节 楚慈喉结轻微滑动,像是艰难地咽下了什么——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说话时连咽喉都非常干涩了。 “缺少设备。”他垂着眼睫随意向周遭示意,说:“你们这实验室,连制作甲基苯丙胺都不规范,竟然是烹制合成双线并行。万一运气不好在烹制过程中发生爆炸,混合的伪麻黄碱和红磷加热会产生大量有毒磷化氢气体,到时候大家一个都跑不掉,全都会死。如果要合成这种市面上少见的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很多专业设备是少不了的。” 几个毒贩互相对视,片刻后在沉默中达成了某个共识,池瑞揣着枪出去了。 技师则咳嗽了声,走到楚慈面前,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楚慈礼貌回答,“我不渴。” 他怕水里掺了成瘾性物质。 技师也没计较,拉了张板凳坐在他面前,问:“你多大了,后生仔?” 楚慈说:“二十一。” “二十一岁的后生。”技师点头道,他自己是个黑黑瘦瘦的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上去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听丁家旺说你家里很困难,但学习成绩很好是不是?” 楚慈没有否认。 “你个学生没出过社会,大概不知道咱们化学专业的人,就算名校毕业出去了,每月能拿八九千都算祖坟上冒了青烟——你在北京那种地方,八九千能干得了什么?买房还是娶媳妇,够把爹娘老子从小破旮旯接上京吗?” “你看看我,我也是念化学的,就混成这个鬼样子。”技师双手一摊,又向外指了指:“丁家旺你知道吧,大公司工程师,是不是挺牛逼的?实话告诉你他到手也就一万多,要不是做了我们这行,他拿什么去供他老婆女儿,拿什么还房贷车贷?年轻人,你学习那么好,念化学就是入错了行啊!” “还好吧,”楚慈淡淡道,“我是奥赛拿奖直接保送的化学专业。” 技师:“……” 技师心里大概狠狠骂了句什么,但表面上克制住了。 “是,你现在是觉得还好,但等你以后工作出了社会,就知道这世道是多么不公平了。那些当官的、做生意的,哪个不贪,哪个不违法?多少杀人放火的都逍遥在外,咱们凭自己的本事做点药卖点钱,只要不出人命,你以为警察真会逮着我们不放?” 楚慈默然良久,脸上显出一丝动摇之色。 技师看他不那么固执,心中微喜,又拉着板凳往前凑了凑:“学生仔我跟你交个底。咱们接下来肯定是要跑路的,你乖乖跟我们合作呢,以后咱们往南边找个小地方待下来,等建起了你要的实验设备,赚多少钱不是先紧着你分?真做出了‘蓝金’,你就是个活的财神爷,谁不好好地供着你?” 技师回头冲王乐抛了个眼色。 “哎呀你这人,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王乐故意粗声粗气道,去墙角化学品保存柜下层拖出一个破旧旅行袋,唰地扔在往楚慈面前,几摞人民币顿时从袋口震了出来。 “整点有用的,高材生,这些都是你的了!” 楚慈眼睁睁盯着那一摞摞厚厚的粉红现金,半天才转开目光,似乎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挣扎。 有戏!两名毒贩喜形于色。 “哎,老王你干啥呢,这不侮辱人吗?等以后咱们把蓝金做出来,这点钱还不够打发乞丐的!”技师边说边凑得更近了点,拍拍楚慈的肩,刻意压低了声音:“话说回来,学生仔,还没谈过恋爱吧?” 楚慈没说话,似是默认。 技师说:“我看丁家那不老实的丫头似乎挺喜欢你的,喏,你好好跟我们配合,大哥今天就做主把她许给你了,怎么样?” 楚慈眉心一跳,只见门开了,刚才出去的池瑞站在门口,赫然拿枪顶着丁当的头! 丁当通红的脸颊似乎是又被打了几巴掌,想哭却不敢,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向他投来崩溃般求救的目光。 · ——同一时刻,数百米外的某处待拆居民楼前。 “全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板车上最后剩的那些个苹果梨子不是皮皱了就是有虫点,附近也好半天没人经过了。本来小贩都放弃了希望,打算再过半小时还卖不掉,他就收拾收拾带回家,自个凑合当晚饭吃掉;没成想正发着呆,突然来了个包圆的主顾,别说讨价还价,连找零都没要。 小贩喜上眉梢,生怕客人后悔,赶紧拿塑料袋收拾包好,连那几两零头都抹了,喜笑颜开地递上前。 客人伸手接过塑料袋。 ——嗯?小贩心下有点注意。 五月初的天气,怎么这人还戴着皮手套呢? 他这么想着,边收拾板车准备走人,边下意识抬头向客人瞅了眼。 路灯背面看不清模样,但那主顾貌似还挺年轻,从头到脚穿着几乎融进夜色的黑衣黑皮鞋,左手拎着一只挺大的公文包,看着像是刚下班的办公室白领,但侧脸恍惚又挺眼生,仿佛没在附近见过。 小贩正琢磨着,突然那客人似有所感,转过脸来。 “……!”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小贩心底骤然升起一丝寒意,好像被老鹰盯住的兔子或被蛇盯上的青蛙,本能中的胆小怕事顺着脊椎骨爬遍了全身神经,让他在初夏的晚上愣生生打了个颤。 紧接着客人扬了扬下巴,说:“怎么,钱不够?” ——态度竟然十分随意。 “没,没,”小贩连忙摆手,心说我好奇那么多事干啥,也就不欲再多打量,推着板车急匆匆回家去了。 直到卖水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路尽头,阿杰才微微笑了下,掏出一只苹果擦了擦,咔擦咬了一口,剩下的连着塑料袋随手扔了,转身向居民楼走去。 20:00pm 夜风从天际呼啸而来,居民楼天顶。 阿杰遥遥望向远处的加工模具厂,放下那只“公文包”,打开,开始有条不紊地组装狙击枪。 第37章 “报告指挥车, 这里是监控b点。绑匪正从人质身边走开, 目测最近一名绑匪离人质相隔三到四米远, 但碍于角度及玻璃材质等问题无法看清具体情况,请指示。” 指挥车内,荧光映在吕局面沉如水的脸上:“继续监控, 一旦绑匪靠近窗台,康队长立刻空降破窗,严峫开始接应。” 通讯频道中传来两声简洁的:“是!” “是!” 吕局沉思几秒, 突然又问:“各监控点注意, 有办法从室外向人质传递信号吗?” “不行,”沙沙电流声中传来康树强谨慎的回答:“二楼是整面大通窗, 歹徒视线角度不定,很难在隐蔽的前提下把信号传递给人质。万一在引起人质注意的过程中被绑匪发现了, 肯定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 吕局点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 远处奔驰车内,韩小梅听着步话机中传来的情况,嘴里包着的巧克力都忘了, 细细巧巧的眉头紧拧了起来。 “绑匪从人质身边走开了?”前排驾驶座上传来江停的声音。 “嗯, 但现在还没法行动,不能确定现场的准确状况。” 前排安静片刻,才听江停沉吟道:“局势有所缓和,应该是人质做出了某种妥协。” “什么妥协呢?”韩小梅顺口问。 半天没听到回答,韩小梅向前望去, 只见江停关上手机,一抬头,后视镜中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眼睛: “人质有能力合成‘蓝金’。” · 实验室内。 “这跟她没关系,你们把她放开!”楚慈深吸了口气,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词句,于是按捺着情绪重复了一遍:“——把她放开。” 这间不伦不类的“实验室”桌上挂满了各种毒品半成品,墙角的大锅里堆着冰,脏乱的地上凌乱撒着粉红钞票;技师和王乐都嘻嘻哈哈的,向彼此挤眉弄眼,粗暴地把丁当往前推。 少女眼中噙满了泪水,踉踉跄跄向前。 楚慈目光落在她楚楚可怜的脸上,但没停留半秒就移开了,投向墙上那个挂钟。 现在怎么办? 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还是立刻表态同意跟毒贩走,半路再伺机行事? 如果再过几年,楚慈应该能更成熟圆润地处理这种突发状况,面对两难境地时也会更加的游刃有余;但在当时二十出头尚未接触过社会的他,对公安系统的运作方式还很陌生,潜意识中不免有些生涩的忐忑。 ——如果我跟他们走了,警察会不会真把我当同伙处理,以后上法庭会不会很难说清楚? 持续十多个小时的高热和缺水让他虚脱得厉害。楚慈用力闭上眼睛,继而睁开,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视线余光瞥见某处,喉咙一顿。 厂房远端角落的玻璃窗外,夜色中倏而有什么东西急速划了过去,似乎是一根绳子。 绳子…… 救生绳? 特警?! 楚慈脑子嗡嗡作响,看不见丁当的含泪注视也听不见绑匪的揶揄取笑。他抬手去扶身后的桌沿,第一下落了空,随即第二下抓住了玻璃大试管,痉挛握紧。 “别等刁勇那傻逼了,咱们先走再说。”池瑞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的钞票一边吩咐其余两名嘻嘻哈哈的同伙:“待会王乐去把货车开来,该搬的都搬走,至于那小子——”他向楚慈那边示意:“把他跟丁家丫头绑一起,你们明白的。” 王乐会意:“行,我去拿车钥匙。” “那是飞蛾在撞玻璃?”池瑞突然眯起眼道。 他起身望向离他们最远的那扇窗户,窗外黑夜深沉广袤,没有任何动静。好半天后,王乐莫名其妙问:“什么飞蛾?” 池瑞待在原地一琢磨,觉得天黑以后亮着灯不太安全,虽然几处主要透光的窗户都是毛玻璃,但毕竟大晚上聚会制毒心里还是有点发虚,便让王乐关掉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自己抬脚去检查窗框插销。 “——报告指挥车!一名歹徒正靠近东角窗台,无法确定是否配备枪械火力!” 无法确定是否携枪? 数道目光同时投向指挥车中央,短短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随即只见吕局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 “一组,下!” 仿佛扣动了某个开关,方方面面的所有变故都在此刻发生—— 康树强眼一闭牙一咬,腰间吊着救生绳,双脚用力一蹬墙面,整个人在半空中荡出半圆,借着惯性冲向玻璃; 窗户内侧,池瑞猛然望见毛玻璃外影影绰绰映出一道人影,刹那间急速逼近,不由霎时瞳孔紧缩; 远处居民楼顶,瞄准镜后的阿杰面无表情,扣下了扳机。 5.8毫米机枪弹划过夜空,穿越数百米距离,击中了康树强的后背。 特警队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巨响中扑碎整面玻璃,带着鲜血砸进了室内! 哗啦—— 楼道处传来连串模糊的声响,严峫眼皮重重一跳,对耳麦轻声问:“老康?” 指挥车中,吕局脸色剧变。 第44节 “我艹!”池瑞狂吼出声:“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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