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开了。 江停蜷缩得更紧了,他十指交错,双手垂落,挡住了臂弯遮不住的那一小块脸颊和耳梢。那姿态仿佛双腕还被一道无形的镣铐束缚着,毒贩早已凝固的血迹从他掌心蜿蜒到手臂内侧,灰尘泥土之下,隐约露出他自己在殊死搏斗中留下的一道道擦伤血痕。 严峫粗暴地抓住他的手,强行分开,抓着头发令他仰起脸:“我什么都知道了!已经知道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啊?!” 他忍无可忍的低吼倏然一顿,就在那瞬间他看见了什么—— 江停眼睫湿润,眼眶布满了血丝。 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肉里,严峫的心脏突然痉挛成一团,连呼吸都忘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扳着江停的下巴,对准那抿紧的、冰冷的嘴唇亲吻了下去。 那开始只是个没有任何亲昵意味,急躁、粗鲁、带着痛楚的吻,江停被迫把头顶在车窗上仰起脸,严峫站在座位边,上半身几乎把自己伤痕累累的爱人完全笼罩住了。 上次他们的唇齿这样紧密贴合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山呼海啸般的愤怒渐渐褪去,克制不住的思念和爱意再次冒出了头,酸苦又带着甜意,淹没了每一寸味蕾和感官,倒灌进咽喉。 “江停,”严峫喃喃地一遍遍呼唤,“江停,江停,江停……” 他结实滚烫的手臂环绕江停脖颈,五指插进后脑乌黑柔亮的头发里,一边念着令自己心醉神迷的魔咒,一边不断加深这个亲吻。江停抗拒紧绷的身体崩溃般软了下来,他双肩和嘴唇都在不断发着抖,严峫从他湿润的唇角吻到鼻翼,继而眼皮,终于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慢慢渗透出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尾音虚脱得连质问都缺少力度。 严峫向后拉开一点距离,用力摩挲他凌乱的鬓发,迫使他迎接自己的注视:“我为什么不能在?” 江停摇着头,神经质地一言不发。 第170节 “你以为我会认为‘哦,江停背叛我了,原来他一直都是骗我的’然后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了?你拿枪一指我的头,我心里就能干干脆脆一刀两断,从此再不想你了?”严峫更逼近了,两人连鼻尖都几乎贴在一起:“你爱我,死活拖着挣扎着往前爬想保护我,难道我就不想保护你吗?!” “我想跟你一起从战场上手拉手凯旋,再不济肩并肩马革裹尸,你不明白吗江停?我曾经有把你撇在身后过吗?我曾经因为犯罪分子太凶狠、案情太复杂,就故意不告诉你线索,让你在后方为了等我而焦虑难眠食不下咽过吗?!” 江停咽喉里仿佛堵着苦涩的硬块,让喉骨更加剧痛难言,他抬起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指尖发抖又冰冷僵硬,用力抚摸严峫的脸颊,然后拉着他的脸凑向自己,印上了一个急促的亲吻。 严峫低下头,把他完全按在椅背上,完全拥进自己怀里。 江停接吻的时候眼睛从来都微微睁着,从睫毛下望着严峫肌理分明的脖颈和臂膀,仿佛能凭借目光一遍遍描画,将严峫的体貌、肤色、气息,鼻梁挺直的角度,甚至衣领在侧颈翻开时细微的皱褶都烙印下来,永远刻在心里。 但他说不出来,他的语言功能仿佛天生被限定在了跟凶案相关的事情上,其他温柔的词句都被烧化在了内心深处,与七窍感知融合在一起,无法组织成语言单独表达出口。 “没关系,没关系……”严峫贴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都过去了,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江停虚脱般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严峫走到车门边打开了一条缝,向蹲在不远处拔草玩的韩小梅要了条热毛巾,又关上车门,回来坐在江停身边,拉着他的手慢慢擦拭。直到整条热毛巾都被染成黑红,江停满手的血才被擦干净,露出了手臂上的斑驳刮擦和青紫。 那都是格斗中撞击和钳制留下的,相较于被一刀封喉和活活勒死的两名毒贩来说,他这已经算身手非常利落干净的了。 严峫抱着他的双手揣进怀里:“疼么?” 江停视线涣散地望着空气,开始没有回答,许久才茫然地问出来一句: “……为什么你在这里?” 这句话跟刚才简直一模一样,严峫耐着性子刚要劝说,只听他又喃喃道:“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会束手束脚,万一遇到危急关头,我的第一本能很可能就不是孤注一掷……但现在这个局势,只要稍微分神就必定会失败。” 严峫愣住了。 “我不是为了保护你才出现在这里的,”江停慢慢地说,“不是为了你。” 他长呼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心里搓了搓。 那其实是非常隐蔽的无可奈何,但严峫竟然在瞬间就懂了,伸手把他上半身揽进怀里,用力亲了亲他头顶的黑发,低声说:“我明白。我来到这里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但至少可以让你知道,最后不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江停苦笑一声,刚想说什么,突然前方的单面可视车窗被“砰砰砰!”拍了好几下:“严峫!严峫你给我开门,快!” ——那竟然是魏副局。 “快点来不及了!严峫!” 两人同时怔住,对视了一眼,严峫立刻起身打开中巴车门,果然外面是魏副局带着黄兴。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紧接着就明白了着急上火的原因——黄兴手里那个包着物证袋的手机在响。 严峫抢过来一看,屏幕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紧接着铃声戛然而止。 “……”空气猝然安静,三人面面相觑。黄兴紧张地搓着手,一副简直要心肌梗塞的表情:“这手机是从嫌疑人贡阿驰身上搜出来的,我刚要做数据解析呢就突然响了,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打回去?” 魏副局反问:“你知道这号码是谁啊,就这么打回去,万一是黑桃k 呢?!” “我我我这就去查!” 黄兴也是被惊傻了,立刻掉头往回跑。魏副局赶紧一把拉住他,简直哭笑不得:“查什么查,还来得及吗,我看你也是脑壳有包……” 正混乱间,一只手自身后伸来,从严峫手中抽走了物证袋。 严峫一回头,只见江停不知何时下了车,隔着透明塑料纸在手机键盘上按了几下,就顺利解了密码锁。 江停专注的侧脸被屏幕微光幽幽映着,似乎对周遭诡异的气氛毫无觉察,翻开未接来电后只看了两眼,就抬头说:“不是黑桃k,是金杰。” 魏副局眉头一皱,就在这时手机又叮咚一声来了条短信: 刑警在办案过程中,对缴获手机收到的同伙消息需要格外谨慎地处理,否则不仅无法引蛇出洞,反而还会打草惊蛇。魏副局刚要接过手机,突然就只见江停略一沉吟,点开短信打出了两行字: 魏副局张开嘴又忍住了,眼睁睁看着江停点击发送,想了想又加上一条: 信息发送成功。 几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屏幕,然而手机就此陷入了安静。空气中仿佛有根弦越绷越紧,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正当连魏副局都开始忍不住心惊肉跳的时候,屏幕再次一亮! 阿杰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地到了,魏副局抢过来打眼一看,瞬间松了口气,只见屏幕上只映出两个字: 五分钟后。 审讯室的门被砰地推开了,寒风呼啸卷入,贡阿驰全身一个哆嗦抬起头,只见魏副局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啪!把手机拍在他面前。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贡阿驰嘴巴跟蚌壳似的闭紧,刚恨恨转过头,就只听魏副局冰冷严厉地吐出了几个字: “现在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贡阿驰瞳孔不由缩紧了。 “电话是你自己打,还是我拿去隔壁屋给你的同伙?” · “去外面守着,除了你们魏副局、余支队和技侦队黄主任这三个人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明白了吗?” 已经换回正常便装的韩小梅马翔齐齐应是,吕局关上了门。 平房主屋已经被改装成了临时指挥所办公室,墙上挂着大地图,桌上堆满案卷材料,卫星通讯和定位仪器全部垒放在地面上。江停坐在大办公桌后的沙发椅里,面孔完全苍白,衬衣扣到最上面都挡不住咽喉处可怕的勒痕,严峫站在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 吕局转过身看着他俩,神情极度严肃,但并没有立刻开口问话,而是先亲手泡了杯热腾腾的枸杞茶放在他面前,才沉声道:“江队受委屈了。不过人多眼杂口杂,明面上还是得把你铐回来,请多多见谅。” 江停摆手示意没事,嗓音沙哑却开门见山:“明天买家王鹏飞要带人上山,途径棋局峰,秦川会带人在云中寨接应他们。” 吕局和严峫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难以遮掩的凝重。 “可靠吗?”吕局问。 江停点点头。 “你这段时间以来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云中寨的毒贩火力装备有多少?具体位置在哪里?” 江停不答反问:“你们省委的内线查出是谁了么?” 吕局不吱声,随手撕了张纸,用铅笔写下一串数字,笔尖点了点:“这是他的警号。” 这条情报严峫是早就知道了,江停眉角却不由一剔:那警号序列竟然在前十以内。 在各省厅或直辖市厅局,警号001的都毫无例外是公安厅长,其后从副厅长到各级领导会002、003这样排下来,警号前十的不论在哪都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了,其严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你离开建宁后,我因为刺伤而进了医院,随后果然按我们事先预料的那样,这个人派亲信书记员监听我们的病房,从而露出了狐狸尾巴,被刘厅揪个正着。不过现在这个消息还是高度绝密状态,在没彻底端掉吴吞闻劭贩毒集团之前,我们还需要利用这个内奸来向对方传递虚假消息。” 吕局吸了口气,掏出打火机把那张纸烧成了灰烬,才道:“你放心,不仅是建宁,连恭州市局也一样,等行动结束后我们会立刻对隐藏在内部的蛀虫实施抓捕,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停眼底不知闪烁着什么样的情绪,良久才短暂地牵扯了一下唇角,扭过脸去望向地图:“……拿来给我。” 吕局踮脚把地图从墙上拿下来,江停用笔在上面画了个重重的点。 “云中寨就在这个经纬度上,位于瑶山松顶峰,离棋局峰足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地参与毒品运输。半个月前闻劭从缅甸来到云中寨后,在当地建立了一个安全堡垒,随后联系了王鹏飞的代理人老蔡……” 办公室内安静无声,只有江停喑哑平稳的叙述。 “……之后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老蔡传递出来的那样,我们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无法确定地下工厂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闻劭会把王鹏飞一行人带到什么地方去进行最后的交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比方说地下工厂内的毒品到底有多少,闻劭将简化合成配方拿到手后藏在了哪里,再有——” 江停声音微顿,严峫不由问:“怎么?” “……闻劭似乎特别急切。”迟疑后江停还是说了出来:“他应该已经对我起了非常大的疑心,也知道警方十有八九盯上了这里,但还是宁愿冒险也要促成这笔交易。这跟毒贩的一般行为模式不符。” 在贩毒制裁最严厉的几个国家里,毒贩绝少主动挑衅警方,整个交易链条都是越低调越好、新鲜事越少越好。因为毒品这种暴利行业的钱是赚不完的,而一旦被抓住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越大的毒枭越不愿意搞事惹麻烦,敢豁出命去的往往都是拆家。 能让闻劭这个等级的毒枭顶风作案,地下工厂里到底藏着价值多少的蓝金? 几亿?十几亿? 甚至几十个亿? 连吕局都想象不出来,皱眉问:“王鹏飞一人吃得下这么多毒品?” 江停一摇头:“几年前我在恭州抓过王鹏飞手下的拆家,据我观察这种可能性很小。” 吕局吸了口气,老花镜后闪烁着狐疑的神色。 “吕局!吕局!”突然木门被拍得山响,马翔在外面急切道:“严哥!你们还在里面吗?!” 吕局使了个眼色,严峫上前把门开了条缝:“怎么了?” “魏局说服了那个鬼见愁,让他配合给方片j回电话,但拨通后对面是黑桃k!”马翔急赤白脸指着不远处技侦办公室的方向:“他们现正在黄主任那里,黑桃k说要陆……要红心q接电话!” 吕局和江停同时霍然起身。 技侦处,贡阿驰被铐坐在审讯椅上,魏副局亲手拿着手机贴在他耳边。周遭所有技术人员脸色都不太好看,只听监听仪器中正清清楚楚传来黑桃k不愠不火的声音: “这批要紧的货已经快到了,你把江停叫来,我有话要亲自叮嘱他。” 第142章 江停接过手机, 技侦办公室里一片肃静, 黄兴带着他俩徒弟在定位仪器后紧张地工作着, 贡阿驰被便衣捂着嘴铐在边上。除此之外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江停,周遭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 “喂,”手机里传出黑桃k带着笑意的声音:“江停?” 严峫一屁股坐在江停身侧的桌沿上, 按在他肩上的手紧捏了捏。 江停向他微微颔首,对电话道:“喂。” 黑桃k问:“你还在棋局峰附近?” 江停说:“在。你的人说你有话吩咐我?” 吕局以目光询问黄兴,后者近几年来越来越高的发际线下早已泌出了冷汗, 一边紧盯屏幕一边连连用口型示意:“拖久一点!尽量久一点!” 但这是很困难的, 首先江停本来就不是闲来无事跟黑桃k聊会儿天的性格,其次通话时间拖得越久, 露出破绽被对方发现的几率也就越大。 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对,货要到了, 我才想起来有几句话叮嘱你,所以叫你来接个电话。” “你想叮嘱我什么?”江停问。 黑桃k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一秒, 两秒,三秒。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难熬,每一瞬间的静默都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的心跳都蹿上了喉咙口。 他为什么不说话? 第171节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虚空中那根无形的弦渐渐绷紧到极限,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黑桃k再次开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语气竟然很关切: “你嗓子哑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在山道上吹了点风。”江停咳了两声:“他们正在灶房里给我烧热水,待会喝两口就好了。” 黑桃k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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