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严峫接口道,“调戏完了还得回衙门去干活儿。” 江停:“……” “不干活的话怎么把汪兴业犯罪团伙彻底打掉呢?”严峫戏谑地瞧着他,若有所指道:“不彻底打死姓汪的,怎么顺藤摸瓜地接近黑桃k,把这个毒枭团伙的所有秘密都大白于天下?” 不知是不是严峫的错觉,江停动作略顿了顿。 “怎么了?”严峫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一针见血地问。 江停双手还维持着拿餐巾的动作,只露出上半张脸,一双黑眼珠清凌凌地向严峫一瞥。正当严峫等着他找借口来掩饰的时候,却只见他向手机相册扬了扬下巴,放下餐巾,整张脸上神色如常:“我在看这个女孩子。” 是步薇。 “看她干什么?”严峫若笑非笑地问。 江停皱起眉,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严峫话音的异样,说:“感觉她跟李雨欣和滕文艳都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毕竟步薇是唯一一个在长相上与他神似的,被黑桃k叫出两个亿身价的小姑娘。 他发现了?严峫脸颊肌肉不由自主微微绷紧。 然而下一刻,却只听江停轻声道:“因为只有她在笑。” 三张二寸免冠照上,李雨欣面无表情,冷漠地盯着镜头——那是因为汪兴业按下快门的刹那间,她知道她妈妈吸毒,也知道给自己拍照的是什么人,那冰冷表情之后是对生母的怨怼和疏离。 滕文艳拘谨而畏惧,肩膀小心翼翼地缩着——那是因为她只有小学文化,早早出来打工,知道讨生活的艰难滋味。不管汪兴业是以什么手段接近她并拍下这张照片的,她感到紧张畏惧、害怕得罪汪兴业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有步薇在笑。 那笑意光看嘴角动作是绝不明显的,但除了嘴角之外,有种很难描述的神采从少女眼底一层一层地、挡也挡不住地渗透出来,就像深海珍珠即便被放置在昏暗中,都能散发出人造珍珠绝不能有的温柔光晕。 汪兴业是在什么情况下给她拍下这张照片的? 拍摄时相机后有什么,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看到了。”严峫边吃饭边头也不抬道,“但这个情况比较复杂,首先步薇被拍下这张照片时她父母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汪兴业是以领养人而不是迫害者身份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其次她年纪最小,十三岁,还不是知事的年龄,跟十六七岁的滕文艳李雨欣都不同。” 江停紧盯着手机屏幕上少女微笑的脸,闭了下眼睛,几秒钟后才睁开,把手机还给严峫:“她笑得我不太舒服。” “唔,我原本是打算明天一早再去医院跟她聊聊的。你来么?” “干嘛叫我去?” 严峫没吭声,也没提在医院里步薇几次有心无意的奇怪表现。他从炒牛河里挑出八角丢在桌上,笑着向江停挑了挑眉:“你这才刚过门还没领证的小媳妇,放心让老公一人去拜访女受害人吗,还不得赶紧跟着?” 江停深吸了口气:“严副支队,我必须……”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是马翔。 严峫竖起一根食指,微笑而不容置疑地示意江停闭嘴,满脸都写着“我说了算”四个大字。 “喂马翔,你陆顾问正坐我大腿上撒着娇呢,有什么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陆师爷竟公然调戏我们官府差役,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或者是严哥你为了破案终于决定出卖肉体?”马翔大着嗓门,走路带风:“要出卖得赶紧,万一明儿那姓汪的孙子不幸落网,你珍藏三十多年的美色就更没理由卖了!” “我艹,你这不是在考验我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党性么,咱们到底还抓不抓汪兴业了。”严峫问:“你干什么呢,江阳县那边有线索了?” “没有!” “那……” “两个月前办丁家旺胡伟胜制毒案的时候,行动当晚有个狙击手引爆了缉毒现场,事后综合弹道复原、治安监控、目击者证词、以及现场血迹dna等等线索,您让技术队重建了犯罪嫌疑人面部3d图,交给省厅做数据追查……” 严峫打断了他:“不是说省厅完全查不出来,只能上交部里?” “部里给了个匹配结果,刚一层层下到咱们市局。”马翔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您猜先前省厅为什么查不出这个人?” 严峫手机贴着耳朵,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江停的视线从侧边紧盯着自己,但他就像没看见似的,中指轻轻敲击桌沿。沉吟片刻后某个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不由吸了口气: “……他是外籍?” “对!”马翔无奈道:“搞了半天那龟儿子根本不是中国人,他是缅甸华裔,因为杀人走私在缅甸留过大量案底,他娘的是个职业惯犯!” “把他的案底资料发过来。”严峫当机立断吩咐,紧接着仿佛纯粹顺口般带出一句:“正好你陆顾问在,可以让他帮我们看看,说不定他知道其他线索。” 江停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极轻微地一缩。 第76章 几分钟后严峫手机震动, 一张阴沉、凶悍而又年轻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金杰, 男, 缅甸籍。名字不确保真实,年龄也不详,约二十六到二十九之间。少年时代即混迹当地黑帮, 多年来辗转于多个帮派,光是证据确凿的罪行就有在黑市拳赛上收钱杀死对手、非法持枪、走私象牙、枪战杀死军警、贩卖大量毒品等等。 五年前武警在中缅边境缴获了一批海洛因,交火中绝大部分毒贩都当场毙命, 另有两名犯罪分子被生擒。但那场围剿并不算百分之百的圆满收工, 因为毒贩中有一人如神出鬼没,在被五六个武警战士包抄的情况下, 竟然重伤两人、全身而退,武警连队在丛林中地毯式搜索了整整三天都毫无踪影。 事后据毒贩交代, 这个年轻人是“上面”派来监督押运的,作用是万一在运输过程中有人胆敢藏匿货物或黄金, 他负责实施枪决。而整支走私队伍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平时都按华裔的习惯叫杰哥,或按缅甸人的习惯敬称“波杰”;只有一次运输队的头领尊称过一句“方片j”。 从那次之后, 这个人就渐渐在缅甸境内销声匿迹了, 据缅方军警称他已经死在了缅中边境——谁知道当地军警收了毒贩多少钱。 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没死,甚至还偷渡来了中国。 “方片j——”严峫摩挲着下巴说:“要是按扑克牌顺序来排,这人应该算黑桃k贩毒集团的第三号人物了吧?” 第92节 五星级酒店餐厅里琴声雅致,空气芬芳,侍应生偶尔来回却不发出任何响动, 远处传来杯盏极其细微的叮当声。 江停用勺子轻轻搅拌那碗还剩小半的海鲜粥,垂着眼睛说:“应该吧!” 严峫却轻轻嘶了声:“不对啊。” “……” “跨国犯罪集团的头号老板和第三号人物,两人单枪匹马的跑到胡伟胜天台上去搜一包‘蓝金’,是胆子太大了,还是嫌命长?其中该不会还有些其他原因吧。” 江停说:“那我怎么知道?” 他抬起头,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彼此注视,半晌江停无奈地摊开双手:“你现在假设这些都没意义,你怎么知道这两人只是胆子大?废弃公路那天晚上警方救援赶到的时候,表面上也只有两个摩托车手出来救援方片j,但其实远处还埋伏着一整支毒贩车队,真火并起来警方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料……” “事后我回忆过很多遍,”严峫打断了他,“我觉得在天台上那次,他们两人不像是带着后援。” 周遭一片安静,江停无语片刻,终于道:“那我们只能推测,当黑桃k和方片j两人登上胡伟胜家天台的时候,他们是非常确定不会有警察赶来的。” ——他们有内线,对警方的调查进展了若指掌。 换句话说,江停带着严峫出现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才真是意外。 “会不会胡伟胜藏匿的那包样品跟黑市上流通的‘蓝金’不是同一种东西?”严峫突然道:“所以他们必须立刻带走销毁这包样品,甚至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个假设不成立,丁家旺制毒团伙的供词已经互相佐证了,这包样品就是胡伟胜从大货里偷的,其化学成分不该有任何特殊之处。 严峫的思维不由稍微发散了一下——如果那包蓝金样品的重要性不是体现在化学成分上,而是其他方面呢? 他竭力回忆起天台上发生的一幕幕,穿过记忆的迷雾看清当时拿在江停手里的那包毒品,正当某个不同寻常的印象快从脑海深处隐约浮现的时候,思维却被江停中断了: “你现在问这些,是想证明这个缅甸华裔不是方片j还是怎么着?” “嗯?” 江停指了指手机屏幕,说:“他就是。” 严峫回过神来,眉梢一跳。 “你记得我之前说过,发现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蓝金的存在后,我曾经独立调查过这个庞大的贩毒集团么?好几个不同的线人向我提起过这个缅甸人的存在。我猜测可能因为都具有反社会人格、同时年龄也相近的原因,黑桃k对这个小弟兼保镖非常信赖,但我不能确定他是黑桃k之下的二把手还是三把手——换言之,不知道他是q还是j。” 江停终于放下了白瓷勺,示意侍应生上前把最后只剩了个底的粥碗收走,然后用茶水漱了漱口,继续道:“我既然想破坏这个集团,首先就必须弄清楚它的内部结构。但这件事花了很久的时间,因为黑桃k和缅甸人的行踪都太难以确定了,我甚至无法得到任何图像资料……直到后来有一名代号‘铆钉’的卧底,终于成功打进了集团内部。” 提到铆钉时江停话音猝然停顿了片刻。 严峫从侧面紧紧注视他的眼睛,没有出声催促。 “‘铆钉’的情报帮我确定了红心q另有其人。”片刻后江停终于用力吸了口气,沙哑道:“概括来说他们的分工是这样的,黑桃k遥控所有决策,红心q负责一部分计划得以执行,方片j则确保所有人忠诚不二地将黑桃k的命令执行到底,同时拥有监督、善后、刑罚灭口等等权力,很多血腥犯罪幕后都有他的身影。” “照这么看红心q的参与度似乎是最低的?”严峫突然发问。 江停一挑眉:“因为铆钉曾说过,她是个女人。” 严峫没想到这个,愣住了。 “铆钉是个非常出色、非常勇敢的卧底,曾一度做到红心q的直线联络人,很多传递给警方的线报都是从她那里窃得的。”江停嘴角一挑,那虽然是个笑的模样,但看上去并无丝毫笑意:“包括三年前,恭州塑料厂爆炸时的那起毒品交易。” ——恭州塑料厂爆炸案! 严峫脸色微微一变。 侍应生之前上来的那壶浓茶已经很冷了,江停却像感觉不到苦涩似的,一口口喝干了杯子里碧绿的残茶。他们两人彼此沉默了大概一分多钟的时间,严峫才终于理出头绪,问道:“三年前铆钉传出的线报是错的,还是有内奸向红心q通风报信,才导致你的……警方的行动全军覆没?”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江停这辈子最敏感的问题。 江停掌心按压着咳了几声,摆手示意严峫没事,然后才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讥诮:“——我要知道内奸是谁,现在还会耐着性子坐在这里?” 那讥讽不像是冲着严峫,倒像是针对他自己。 严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江停好似自言自语般,说:“不把他俩彻底弄死,怎么能把这个贩毒集团的所有秘密都大白于天下呢。” 严峫手机短信响起,打破了这魔障般的寂静。他划开一看消息,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视侦终于在治安监控里发现了汪兴业的线索。你猜这胖子是怎么逃出警方天罗地网的?” 江停一抬头,只见严峫咬牙切齿道:“我艹他妈,蹬自行车!” “……”江停抓起g65钥匙:“我送你回去吧。” 但他还没起身就被严峫摁着肩膀按回去了:“你刚喝了冷茶,对肠胃不好,要暖一下。”紧接着招手叫来侍应生:“你们有熬粥用的好汤底,拣温热清汤不带油的上一小盅来,另外账单拿给我签了。” 江停遂作罢,问:“你今晚还通宵加班么?” 严峫扭头冲他不正经地一笑:“孤枕难眠睡不着啊?” “……” “乖一个,”严峫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等案子破了保证天天晚上陪你睡。” 侍应生正巧一回头,当场嘴巴长成了o字型。江停面无表情地扶住额角,只有严峫签完单,潇洒地打车回市局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店门外,江停才缓缓放下手,盯着眼前鲜美清澄的热汤,冷静的面容在氤氲热气中有些朦胧不清。 侍应生远远站在雅座外,偷眼看这名看不出年纪的俊秀男子。 江停察觉到好奇的视线,却懒得予以反应。 就像电影按下快退又重放,他脑海中闪过刚才的每一幕画面和每一句台词,灵魂仿佛被剥离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以外人的角度将最细微的光影与音调变化都反复琢磨打量,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应生无聊地研究着窗帘上精美的流苏,突然瞥见那个好看的客人动了——他拿起被静置已久的汤勺,终于慢慢喝了口早就没了热气的汤。 “先生,请问要帮您换一碗热的吗?”侍应生慌忙上前询问。 谁知那客人只一摇头,连个“不用”都没吭,就这么一勺勺喝完了冰冷的汤。 · 深夜十二点。 乌云滚滚,风声呼啸。一道闪电倏然划过恭州上空的黑夜,几秒钟后,闷雷滚过天际,倾盆暴雨哗然泼了下来。 公寓楼顶天台,铁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墨绿雨衣的矮胖男子身影踉踉跄跄,灌满了水的胶鞋踩进泥泞中,发出咯吱声响。但他对满身的狼狈毫不在意,紧紧抓着早已反折的折叠伞,在被暴雨浇灌的天台上摸黑前行半晌,终于找到一处勉强可以藏身的避雨之地,蜷缩身体坐了下去,重重抹掉脸上的汗和水。 “小婊子,小娘皮……”他脱下胶鞋来,倒出里面的积水,嘟嘟囔囔骂道:“搞不死你,等老子搞不死你……” 轰—— 又一轮闪电伴随滚雷惊天动地而下,世界瞬间雪亮。 汪兴业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全身血液刹那成冰,脸色青白得像个活鬼。 ——他面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正站着七八名全身黑衣、兜帽遮脸的人,脸和手都隐藏在雨披后,就像趁着雨夜爬出坟墓的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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