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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胤礽连忙上前扶住被男人重重一推往后踉跄了两步几乎要摔倒的小阿婉,她眼里已经羞愤出了泪光,低声道:“叔叔阿姨你们等等。” 说着,她快步冲进铺子里,没一会儿便跟在一个面色蜡黄但五官清秀的中年妇女后头出来,那中年妇女围着围裙,短发,看了眼等在外头的胤礽一家人,将他们的一身打扮从头打量到后脚跟,又回头瞅了眼自家紧紧咬着唇的女孩儿,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手,才犹豫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还给应妈。 “对不住啊这位老师,零钱给您。”中年妇女带着浓重的口音说道。 胤礽的心早在看见这对夫妻时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应爸应妈也为这样的父母感到无语,应妈沉默地接过了那张钞票,应爸弯腰将身上的竹篓卸下来,阿婉连忙懂事地上来帮忙扶着,她只将自己那一小袋板栗取了出来,仍旧将竹篓往应爸的方向推了推:“叔叔,花生重,袋子拎着手疼,你先把竹篓拿去用,回头有空再还给我就好了。” 中年妇女听闻皱起了眉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显然不大愿意,胤礽心思敏感,不愿阿婉回去被责怪,便寒着脸替应爸扯下了竹篓,一家人留下竹篓,提着花生走了。 阿婉站在门口很久,胤礽回头看了好几次,她不知为何一直站在路边,最后才在中年妇女越发不耐烦的呼喝下回转了身子。 胤礽跟着父母一步一步往学校走去,路倒是不远,就是越走越生气,一团火烧在他的胸口,烧得他想破口大骂,此刻他特别想回到那充满所谓时代局限性的封建社会去,好将阿婉这辈子的父母都千刀万剐,立刻就将她解救出来。可如今是法治社会,他没法子将她带走,她也不会跟他走。 他还记得所有,阿婉却好像不记得他了。 应妈也一路和应爸感慨:“那个小女孩儿真是可怜,这样的父母,哎!” 这村子里只有这一所学校,里头包含了小学和初中所有年段,又破又小,几栋教学楼都是红砖裸露、木质瓦顶的老建筑,最多只有三层,一层两个教室,就是一个年段了。 后头有一栋临时用简易板材搭盖的铁皮屋,就是他们下乡支教的老师的宿舍。跟同事接了头,和学校负责这项工作的主任也通了电话、和亲朋报了平安,应爸应妈笑呵呵将花生分给了一同支教的同事,把所有的行李归置好,天都黑了。 应爸马不停蹄跟这所学校的校长去了解具体学校的情况、学生的情况,应妈则去门口砖头垒的临时灶台准备晚饭,只留胤礽一个人躺在屋里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发呆。 他没一会儿又气得坐起身来。 他们怎么配,如此肮脏卑劣的一家子,他们怎么配当阿婉的父母,他们怎么敢这么折磨她!那么小就独自乘车出门卖花生,背着比自个个头还要高的背篓,那么重,弯着腰都快被压倒了,回来了还要责怪她出门太久没帮家里干活。 辛辛苦苦得来的钱,却通通都被抢去做了赌资。他快气死了! 除了气,心里还很不放心,于是他起来穿鞋,走到门口和应妈说:“妈,我要去买冰棍。” 铁皮屋确实热得人汗流浃背,应妈在门口烧饭烧得都热得都吃不下饭了,看儿子也满头是汗,她锅里还炒着菜走不开,便心疼地拿出十元钱给他:“那就去吧,还记得路吗?一直顺着马路往下就是了。”见胤礽点点头,她又说,“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自己看着买。” 胤礽捏着钱,快步往杂货铺走,快到的时候就听见半关了卷闸门的店里传来咆哮声、怒吼声,还有稀里哗啦砸了东西的声音。 他顿时跑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见阿婉灵活地从卷帘门下头钻了出来,马尾辫散了,脸颊半肿,嘴角也青了,正拼命往外跑,见到胤礽她愣了一下,谁知胤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返身就往学校跑去。 “别怕,跟我走!” 男孩温热的掌心里是急出来的汗,耳边是坚定到让人安心的声音,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好像认得很久了一般。 她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哭。 第197章 番外·在现代的日子(2) 他们奔跑在黄昏橘色的风里,迎面吹来的风将两人的头发都往后吹得高高的,他们躲避着轰隆隆的卡车,跳进路边的田埂,穿过又高又大的甘蔗林才慢慢地停下来,胤礽像曾经一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那颗在新的世界惶然了八年的心终于不再悬在半空,能够稳稳地落进胸腔里。 他拉着阿婉跑进学校那形同虚设的大门时,两人都喘得说不出话了,两人的后背都湿了一块,汗渍印在衣服上,一会儿黏在背上一会儿又被风吹得透凉。 应妈举着锅铲探出头来,应爸蹲在门口的水龙头前头洗地瓜藤,见胤礽拉着人回来都愣了一下,但随即他们就发现了那女孩儿脸上红肿的指印,相互看了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招呼两人去洗手换衣服,一起坐下来吃饭。 阿婉很局促不安,站在门口不论胤礽怎么劝都不敢进去,应妈妈盛好菜便擦干手走过来,笑着说:“没事,就在阿姨这里吃,你来,瞧你们俩热的,过来,阿姨给你换衣服。” 应妈妈的手很软很白,摸起来光滑得像豆腐一般,阿婉几乎都不敢使劲去回握,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一双手粗糙,因为日日洗衣做饭、进货卸货,还要下地种菜,骨节都肿大变形像葫芦似的,但她拿胶带缠一缠便继续做事,似乎忍耐疼痛已是家常便饭,而那双手打起人来也很疼。 她不知怎的有点眷恋这双柔软的手,没有挣扎,结果另一只手又被胤礽握住了,她便这样被夹在中间,牵进了屋子里。铁皮屋里的方木桌上多了一架绿色台式电风扇是应爸刚跟人买的,二手货,这村子里连卖家电的地方都没有,那电风扇的铁网都锈了,摇头的时候吱吱呀呀,但好歹带来一缕清凉,不至于让人坐着都汗流浃背了。 应妈妈从塞到床下的行李箱里找出胤礽的衣服来,扔给他,又将胤礽赶出去:“你先出去,去隔壁爸妈房间换上。” 胤礽出去后,她又开了另一个行李箱,那行李箱鼓得拉链都快拉不开了,应妈妈蹲在地上使劲一拉,里头装得满满的东西立刻就炸了出来,阿婉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里头塞满了还没拆塑料封袋的小书包、笔记本,最下面便是被清洗折叠得干净整洁的旧衣服。 “这都是出发前跟邻居、亲戚、同事家要的,小孩子长得快,大伙儿家里都堆着好些没穿几次的旧衣裳,白放着也可惜了,他们不捐出来,也不是丢了就是送人,我正好洗干净带过来,看看有没有人需要的。”应妈妈从里头翻找出一件很漂亮几乎全新的蕾丝花边粉色碎花的裙子,笑眯眯地往阿婉身上比,“这件最漂亮,是阿姨买给侄女的,结果阿姨买大了,那孩子都没穿过,我看看,倒觉得你穿上正好。” 阿婉怔了怔,衣裳旧了就丢?难道不用留给妹妹们穿吗?她从来就没有穿过新衣服,她穿姐姐穿不下的,然后再留给妹妹穿。家里唯一有新衣服穿的是弟弟。 应妈妈将那件衣服在她身前身后比划,那柔软顺滑的布料擦过她的手臂,她连胳膊都僵了,好不容易,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姨,我不用穿那么好的衣服,我下地干活会弄脏的。” 应妈妈也愣了一下,她望着眼前头大身子小的女孩儿,她瘦得手臂上一点肉都没有,那么平淡地说着,她忽然就有些如鲠在喉,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将叹息咽在肚子里,又扬起笑脸:“没事,衣服脏了就洗,穿坏了就坏了,这没什么的,小女孩就应该穿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呀。来,你换上,阿姨再给你梳辫子。” 应妈妈还很贴心地找来一件小女生穿的小背心,然后才给她换这件小裙子,换完把人摁在椅子上,拿了梳子将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梳顺拢在手心里,尖柄梳子的尾端划过头顶,分出发线,很利索地扎了两个高高的马尾。 阿婉僵硬地坐着,盯着塑料小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也不敢动。 “放松,阿姨手轻轻的,可能没有你妈妈梳的好,阿姨没有女儿,只会扎这样的小辫子。”应妈妈一边说一边将马尾又辫成两个辫子,再绕成两个饱满的小圆包,正想回身去拿自己的小化妆包,却听见女孩儿说: “我妈不会给我梳头的。”她扬起脸,眼睛弯弯一笑,“我都是自己梳,但我手太小了,抓不住头发,总是梳不好,阿姨你梳得真好看,谢谢你。” 应妈妈捏着梳子勉强一笑,赶紧扭过身装作找东西,将快要漫出来的眼泪抹去。 回过头来时,她已忍下了情绪,找到两个粉色的小发卡,夹在了女孩儿头上,轻轻问:“你爸爸妈妈对你好不好?” 犹豫了一会儿,她说:“爸爸不好,妈妈……不总是好。” “她经常骂你吗?” “嗯。” “会打你吗?” “会。” 女孩儿埋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也是没办法。” 她似乎觉得自己在为妈妈找借口,又抬起脸来认真地说:“爸爸只会偷家里的钱出去喝酒、赌牌,妈妈要干所有的活,所以她脾气很不好,但我爷爷说,她已经尽力了,如果她不想要我们,她就会跟隔壁邻居家的婶婶一样丢下孩子跑了。” 应妈妈却皱起眉头:“但她不会打骂你的弟弟对不对?那这也是不对的。” 看着女孩儿干净的眼睛,应妈妈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让她起身看看好不好看,慢慢转移了话题。她的母亲固然不是个好母亲,但那也是个被生活折磨得不堪重负的可怜女人,她没有什么文化学识,一直接受的也是传统老旧的思想,就像女孩儿自己说的一样,她没办法。 这是她的牢笼。 “你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好好读书。”应妈妈蹲下来,搂住她。 胤礽在门外早就等急了,等阿婉洗干净了脸、梳着辫子、穿着漂亮的小碎花裙子,嫩嫩的像河边的花,她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红红地被应妈妈推出来,胤礽却都呆住了,心里又有些酸涩——这样干干净净、白皙美丽的才是阿婉啊。 应妈妈热情地留阿婉吃饭,还将她汗湿的衣服顺手揉搓干净,晾在了院子里。 “一起吃吧。”胤礽拉住她不放,“你家里现在肯定很乱。” 阿婉沉默了,一般她爸喝醉了发脾气打人,她妈是没空煮饭的,她两个姐姐都只读到初二就早早就外出打工,不在家,她把两个妹妹塞进衣柜和床底下自己跑出来,家里现在肯定一团糟,今天她爸连柜台都砸了。 这时候回去也是挨打的份,她望着男孩乌黑饱圆的眸子,犹豫地点点头。 胤礽就笑了。 阿婉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饭菜已经烧好了,天气热,屋子里更热,应爸把折叠的简易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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