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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静地笑着,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次日正好除夕,海棠院里喜笑晏晏。 时云起亲手写春联,字写得又快又好。 一群丫环把他围在中间,窃窃私语。 “起少爷写字的样子真好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起少爷跟大小姐长得可像了!” “同父同母生的孩子,自然是像的呀。” “嘻嘻,起少爷人真好。不过我更喜欢大小姐,哇,她可真聪明,只看一遍就记住了剪法。” 时安夏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光,不用筹谋,不用算计,只像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女,跟着嬷嬷们学剪窗花。 她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遍的窗花样子,都能剪出来。 教剪窗花的嬷嬷好生气,“不教了不教了!大小姐一看就会,老奴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剪完了。” 众人笑成一团。 南雁道,“赵嬷嬷,就你这不许人聪明的态度,只能教我了!我保证学三天都学不会一个样式!”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时安夏剪了一大堆窗花,各式各样都有。剪完的时候便想起今日是时老夫人起程的日子。 她想了想,拉着哥哥一同去问唐楚君,“母亲要去给祖母送行吗?” 唐楚君想了想,“去吧。” 时安夏又问,“母亲是发自真心想去送行吗?” 那当然不是真心!唐楚君道,“从礼法上说,我不送行,会背上不孝的骂名。我名声不好,对你将来议嫁有碍,对起儿仕途也是个污点。” 时安夏肆意笑起来,“名声这东西,从来不是别人能给,而是自己挣来的。母亲无需在意那些虚名,从今往后,母亲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 她朝着时云起扬头,“哥哥你说对么?” 时云起也笑,“妹妹说什么都对。” 唐楚君又一次有被宠爱到的甜蜜。哪怕她曾经在护国公府做嫡女的时候,都不如现在快活。 这一快活,她就想起了于素君。 侯府掌家权这烫手的山芋是时候转手了…… 第72章 唐楚君带着人浩浩荡荡到大房的院子,扔烫手山芋去了。 昨晚圣旨一下,许多人包括时家大族里都在议论,建安侯府还得乱一波。 一个是新封的世子,照理侯府掌家权就该落到大房手里。 但二房已经在执掌中馈,且当家主母又是护国公府嫡女。就算老侯爷也拉不下脸面,逼着二房把掌家权交出来。 一个嬷嬷道,“夫人,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争。二房亏欠大房这么多年,咱们爷现在已经是世子,怎么说……” “怎么说都是二房夏儿姑娘,给老爷争来的世子之位。”于素君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主子,此时也忍不住瞪了一眼那嬷嬷,“二房亏欠我们大房是不假,但楚君和夏儿可没亏欠。若不是夏儿的筹谋,咱们爷也做不了右安抚使。” 那嬷嬷是时成逸的奶嬷嬷,姓黄,一直就在大房侍候。 因着先夫人去得早,时成逸从小没有母亲,便把黄嬷嬷当成了半个母亲。 且时成逸早早就把她身契撕毁,去她奴籍,还了自由身。 黄嬷嬷如今说是在大房侍候,其实就是颐养天年。 平时里她仗着自己的功劳,也时常倚老卖老提点于素君,相当于半个主子。 说得对的,于素君能听。说得不对的,于素君尊她一个老,左耳进右耳就出了,也不和她计较。 但这次于素君没有惯着,直接便是驳斥了她。 黄嬷嬷生了好大气,一扭身,进自个儿屋里歇着去了。 于素君昨晚激动得一夜未眠,也正准备回房补个觉,就听丫环来报,说当家主母进院儿了。 于素君忙肿着一双眼出去迎接。 唐楚君爽朗笑着屈膝一福,“楚君给大嫂请安。” 于素君吓得忙去扶她,“哎呀,楚君你折煞我了!” “应该的,”唐楚君将装着对牌钥匙的盒子塞进于素君手里,“诺,侯府掌家权交给你了!你自己派人去点库吧。” 于素君想到刚才黄嬷嬷还撺掇自己去争去抢,谁知人家这就送过来了。 只觉臊得满脸通红,摇头推拒着,“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所以这家还得你来管。” 唐楚君笑,“素君,你想什么好事?如今你夫君已是侯府世子,你不执掌中馈让我受累?那不行,我体弱,累不得。” 两人笑成一团,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于素君如少女般吐了吐舌头,浑不像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用嘴努了努黄嬷嬷的方向,“刚还有人怂恿我来跟你争一争这东西呢。” 便是这句坦诚至极的话,让两人都回到年少时的单纯。 唐楚君翻个白眼,促狭道,“烫手的山芋而已,我可不要。谁是世子夫人谁接手!” 两人说话间,于素君便让丫环们出去了。 她静静看着唐楚君绝美清雅的脸,“楚君姐姐,你可怨过素君?” 唐楚君笑容散去,摇摇头,“不怨,我只怨自己蠢。但事过境迁,我已经不记得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如今我只当大哥是我儿子和女儿的大伯父,没有别的,你别多心。” 于素君低着头,“楚君姐姐,我只是想说……” 唐楚君打住她的话,“素君,我们现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不必再扯陈年旧事。况且你不欠我什么。如今我只盼着我的儿女能过得好,别的都不重要。” 两人把话说开,隔阂消弭殆尽,只剩笑语欢颜。 于素君道,“你既然执意不管家,那我跟你借个人,你总不能拒绝。” 唐楚君嗔怪的,“就知道你要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来前夏儿就说了,她会来帮你。” 于素君大喜,“夏儿真这么说?夏儿可真是个乖孩子!” 唐楚君不禁得意炫女,“我夏儿几乎把侯府所有下人都清理了一遍,才把中馈交到你手里。你们这几房院子的人,你也要好好肃清肃清。” 于素君答应着,视线已不由自主看向黄嬷嬷所住的方向,有些头疼。 彼时,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她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檐下火红的灯笼,以及写着几个苍劲大字“建安侯府”的牌匾。 她想,这一眼,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眼了。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她潸然泪下,向里张望。 李嬷嬷叹息道,“老夫人,老奴已经代您去跟侯爷道过别了。申大夫在他屋里,他可能没空来送您了。” 时老夫人黯然神伤。 忽然,侯府门大开,时成轩带着妾室和孙辈出来送行。 时老夫人眼睛亮了,但渐渐的,那束光又暗下去。 送行的队伍里,少了三个人。 唐楚君和她的儿女都没来送行。 一番告别,时老夫人被李嬷嬷扶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要启程的时候,时安夏清越的声音响起,“祖母,孙女儿送你一程。” 随着这声,时成轩等人自觉让出一条道,便露出她袅袅婀娜的身影。 她容颜极盛,清澈明亮的瞳孔里,仿佛闪耀着万千璀璨星辰。 大红狐裘映衬着她白瓷般的小脸,如桃花绽放,十分惹眼。 丫环为她撑着玉骨伞挡雪。她便在众目睽睽下,钻进了马车里。 随着车夫吆喝,马儿抬起脚缓缓出发。 祖孙俩相对而坐。 时老夫人不敢正视孙女的眼睛。 而时安夏却一直盯着时老夫人的脸,“祖母,若是时光倒流,您还会选择把我哥哥和时云兴换了吗?” 时老夫人的眼泪刹那间涌出,“不,不会换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错事。” 时安夏却摇头,“不,祖母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有些人的自私凉薄,早已刻在骨子里。哪怕再重新来一万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时老夫人猛然提高了声量,“不,不会了,我真的不会再换了起儿和兴儿。他们都是我的孙子,我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 “那祖母还能想起时云兴死的时候,您的痛苦心情吗?”时安夏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想不起来了吧?祖母,您再想想,这一生,您有真的在意过谁吗?” 时老夫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 她有在意过谁吗? 有!她在意自己的儿子时成轩!她为他谋划! 算计国公府嫡女是为他;争夺世子爵位,依然是为他。 时安夏温温一笑,“您想说我父亲?”她叹息着摇摇头,“不,您不是在意我父亲,而是因为您没有选择。但凡有别的选择,您会立刻扔了这个包袱,转头就忘记他。如同您内心里扔掉时云兴,重新在意我哥哥一样……” 第73章 在时老夫人眼里,不看亲情,只看价值。 谁有价值,便看重谁。 时安夏无情地扯开这层遮羞布。 时老夫人震惊地看着孙女儿,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祖母不是这样的人……” 时安夏轻声问,“祖母,您知道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不等时老夫人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祖母,您太势利了。能左右您决定的,只有利益。” 时老夫人默了。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但这个世上,谁不是趋利避害?她没有错。 时安夏娓娓的声音,在冰冷的马车里显得平静森凉,“为什么祖母您就不信我能让侯府变得好起来?我说过要办族学,要发展各项产业,让侯府前程似锦。您曾经也是相信过我的啊!为什么一个温泉庄子就能让您对我母亲图穷匕现?一个虚无缥缈的晋王妃头衔,就能让您乱了方寸,不再信我?” 时老夫人也在想,为什么当时就昏了头,会信了温慧仪的鬼话? “祖母,您用心想想,您觉得就时安柔那样的,真能成为晋王妃?是晋王眼瞎,还是皇上眼瞎?”时安夏毫不留情灭了她的幻想,“出身,学识,见识,谋略……您觉得她有哪一样可以出挑到让晋王看中,非她不娶?” 时老夫人:“……”是我眼瞎吧! “就连昨晚我将她亲娘一网打尽的时候,她都从头到尾躲着不现身,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担当,祖母您是凭什么把宝押在她身上?” 这一提醒,时老夫人方想起来,昨夜时安柔是真的连个泡都没冒过。 刹那间,毫无斗志,心灰意冷,“错了,是老身错了。” 她盼着侯府前途光明,却每一步的选择都是错误。 而那时刚重生的时安夏已经说服自己,放过年迈的祖母。 看在祖母一心向着侯府的份上,看在她是她的亲祖母份上,看在前世她也曾为自己呕心沥血谋划的份上,时安夏原本愿意放过祖母的。 可祖母终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在母亲与祖母撕破脸后,时安夏相信,长此下去,就算温姨娘不动手杀了母亲,祖母一样会起杀心。 因为祖母需要动用母亲的嫁妆。 母亲不给,那就只能死。 时安夏目光变得沉郁幽深,甚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傲慢,“今日母亲已经把掌家权交给了大伯母。从此,建安侯府的世子是大伯父,执掌侯府中馈的是大伯母。建安侯府也势必会如祖母所愿,前程似锦,一片坦途。但这一切,都将与祖母您无关了。” 时老夫人只觉一口腥甜冲向喉咙。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时老夫人也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放弃唐氏母女,而转去赌时安柔。 因为时成逸! 因为她内心里最害怕的,其实不是侯府没落,而是怕爵位落入时成逸手中。 而如今,她最害怕的终成事实。 时老夫人眸里划过一抹痛苦之色,“唐楚君心念着时成逸,可夏儿,你别忘记你的亲生父亲是我儿时成轩!” 时安夏幽幽凉薄道,“若非您当初使下作手段害我母亲,我现在的亲生父亲就应该是大伯父了。不如祖母您告诉我,当年是您先找上朱氏,还是朱氏先找上您的?” 朱氏就是护国公府现在的当家主母,也是唐楚君的继母。 时安夏一直不太明白,当年时成逸的条件不算太好,母亲就算嫁给大伯父也只是个继室而已。 况且上头还压着个时老夫人,大房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为什么朱氏竟肯跟时老夫人联手害她母亲? “是朱氏找的老身,”时老夫人蔫戚戚,“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国公府嫡女看上了时成逸?” “那您知道朱氏为什么要找您吗?”时安夏十分好奇,这也是她送这一趟的目的。 时老夫人点点头,“朱氏有个侄女死了丈夫,从沧州来京探亲,看上了时成逸。谁知你母亲也中意时成逸,所以……” 这么一说,时安夏就明白了。 朱氏为了成全侄女,所以算计了母亲。结果最后,大伯父还是没有看上……时安夏这一刻脑中闪过电光火石。 “所以那个女人就发疯一样咬着大伯父不放,污他名声,四处散播流言。”时安夏恍然大悟,“想必当年祖母参与了不少暗算大伯父的龌龊事吧?” 时老夫人目光躲闪着,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时安夏却笑了,“拆人姻缘者,折损寿元最少十年起。祖母,您要保重啊,不然您可能就看不到侯府光芒四射那一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时安夏下了马车,红色披风被猎猎寒风吹得飞扬起来。 后面跟着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上是北茴几个丫环。另一辆则坐着时云起和陈渊。 时安夏上了马车,浩荡回府。 而时老夫人方才发现,时安夏坐过的位置上放着三百两银票。 她私库钥匙昨晚就交出去了。 一个犯错的罪人,去长松佛堂吃斋自省而已。她没有资格把自己的嫁妆私库带走。 没有谁想过她以后过得好不好,就连她的儿子时成轩也只是到门口来送一送。 却是她最恨的孙女儿,先是帮她求情,后是给她送银票。 每一样,都是实打实的生存之本。 孙女儿说着最狠的话,却有一颗最软的心。 起初时老夫人还能抿着嘴唇,强迫自己硬着心肠不去想孙女儿的好。 可暮色彻底暗下后,她满眼风霜,不由老泪纵横。 如果当初没有换了孙儿该多好?如果当初选择一直相信孙女儿该多好? 要不是她苦苦相逼,唐楚君看在儿女的面上,也不会跟她撕破脸皮的啊!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悔恨如毒蛇一般咬噬着她的心……除夕如此凄凉,终于走到了孑然一身的地步。 建安侯府的除夕年夜饭,在福容堂进行,比往年更热闹。 里里外外,张灯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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