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四低腰。 忽然就有些魔怔了,桌上那个老妇面具还在对着她笑。 她便想起万千灯火中,老翁蓦然回首的笑容。 仿佛在什么时刻,也是有过那样的场景……难道她以前就认识陈渊? 随即她否认了这个想法。过目不忘的自信还是有的,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记不住如此璀璨夺目之人。 愣神间,便歇了手中毛笔。 南雁等几个回家过年的丫环也都纷纷回来了,逐一向姑娘请过安后便去收拾屋子。 红鹊如今已提升为一等丫头,便空出个二等丫头的位置,给了曾妈妈送来的远房侄女冬喜。 冬喜这名字是时安夏取的,寓意着冬天的喜庆。实在是今年这个冬季百姓过得太长太冷太苦了,希望春天赶紧到来。 冬喜确如曾妈妈所说,是个识趣儿知礼的,模样干净,手脚麻利,刚来府上也不乱看乱瞟。 显然是经过曾妈妈提点训练过,倒省了北茴不少力气。 签过卖身契后,冬喜被安置下去。 夏时院的晚膳摆好了,由冬喜第一次学着布菜。这是要把她往一等丫头的方向提升培养。 时安夏看着冬喜干净整齐的指甲,手握筷子和碗都是极有尺度,姿势也称得上优雅好看。只是初来侯府有些紧张,看起来手有点抖。 “冬喜,不用紧张。”时安夏柔声安抚,“多做几次就熟悉了。” 冬喜赶紧放下碗筷,轻轻退了一步,身子也微微侧向一旁才敢回话,“谢姑娘体谅。冬喜以后定当用心伺候。” 时安夏点点头,不再说话。 却在这时,南雁来禀,说护国公府的大夫人来了。 时安夏忙迎出去,匆匆行过半礼,惊讶地问,“大舅母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用了晚膳?” 郑巧儿笑道,“我就是专门来蹭你这顿晚饭的。”说着让随身丫环将身上厚重的披风脱下。 时安夏亲热地挽着郑巧儿进屋,“夏儿求之不得。只是下回大舅母若能派个人提前知会一声,夏儿便能多准备些美味。” “我家夏儿这张嘴哟,”郑巧儿欢喜得紧,“就可惜夏儿怎的不是我的亲闺女?” 时安夏让丫环搬来座椅,新添置碗筷,请了大舅母入座后,才跟着坐下,“大舅母本来也是拿夏儿当亲闺女疼的。” 郑巧儿看见了正在帮忙布菜的冬喜,一时觉得眼熟,问过之后才知是曾妈妈的远房侄女。 她道,“也好,夏儿是该多培养些得用的人。” 她是看出来了,这外甥女不是寻常女子,志向大着呢。若是一辈子屈在后宅,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两人说话间,用完了晚膳,相携去了书房。 内里陈设清新雅致,地毯又厚又软,桌上腊梅盈满一室暗香。 时安夏亲手为郑巧儿倒了一杯消食的茶,开门见山地问,“大舅母今夜来寻夏儿可是有事?” 第108章 郑巧儿这次来找时安夏是真的有事,叹口气道,“真就……什么都被夏儿你看得透透的。” 时安夏道,“咱们是一家人,大舅母有事不妨直说。只要夏儿办得到,定然竭尽全力。” “我听说你们侯府要开族学?” 时安夏点头,“是啊,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今日我接了黄老夫子的帖子,明日准备上门拜访,请他来做我们侯府族学的挂名教谕。” “哪个黄老夫子?” “黄万千老先生,退隐很久了。” 郑巧儿是真正惊到了,“那个黄老夫子啊!他还在世吗?” 时安夏笑,“不止在世,还活得童颜鹤发,精神着呢。” “先帝都请不来,你能请得他出山?”郑巧儿再是高看时安夏,此时也是满脑子问号。 时安夏也不瞒着,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发黄的册子递过去,“这孤本原是黄家祖上传下的,不知怎的就在母亲的嫁妆里放着。我闲来无事,花了点时间学会了黄家独有的‘和书’字体。老先生看到我的字,就邀我明日去他府里坐坐。” 郑巧儿听外甥女说得这般轻轻巧巧,却知那定是费了许多功夫,又经过许多巧思,才能将手稿送到黄老先生手里。 她忽然就很为难,“若是这样,那我这事儿……就算了吧。” “别啊,大舅母,您说说看。”时安夏试探着问,“是关于星河表哥?” 郑巧儿服了外甥女这玲珑心思,“哎呀,夏儿你是懂读心术吗?怎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时安夏道,“能让大舅母这般为难的,除了星河表哥还能是谁?听说小表弟们都规矩得很,读书也用功,从来不用大舅母操心。” 郑巧儿苦笑,“看来唐星河这狗东西是名声在外呢。我原本想着,你们这是新族学,应该不用看什么中榜率。就想让你星河表哥也来你们族学,让他跟你哥哥一起参加春闱。” 可现在一瞧,黄老夫子来坐镇的族学,若是中榜率低了岂不是打脸? 时安夏纳闷了,“星河表哥不是在国公府的族学上学吗?国公府的族学无论是名气还是师资,都不是别的可以比拟。我祖母以前可馋国公府族学了。” 郑巧儿长叹一声,“你可不知道,国公府族学一年不如一年,教习的东西古板又没有新意。你星河表哥三天两头逃课,整天惹事生非,和那马家小公子两人成日里偷猫逗狗,没个正形。那夫子只差指着我的鼻子说,就是我儿子影响了国公府族学的中榜率了。” 时安夏“噗呲”一声笑,“大舅母言重了,我看星河表哥就很好。以前时云兴多想和他一起玩,他宁可躲着走,都不搭理那坏种。可见我星河表哥才是至纯至善又心思清明之人。” “你就逗着我高兴吧。夏儿啊,你可不知我为这孩子头发都熬白了。原本想着把他放到你哥哥眼皮子底下,没准能压制压制他的性子。如今看来,还是别让他来祸祸你这书院了。” 时安夏沉吟片刻,问,“大舅母若真舍得星河表哥不上国公府族学,那就来侯府这边好了。不过,夏儿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巧儿立时道,“夏儿你说,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舅母,您有想过星河表哥其实根本不适合走文士路线?”时安夏这么说,并非无的放矢。 前世唐星河被逼着考了好几次科举,次次落榜,性子被磨得没有棱角,更没有自信。 所有人都认为唐星河是个废物,就连他本人都整日颓靡,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时安夏需要武将出征,便是唐星河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义无反顾带着一群京城纨绔,以及一大群没成年的孩子奔赴战场。 在一场一场的战争锤炼中,唐星河显示了无比优秀的指挥才能,北翼双煞那两个孩子更是得他慧眼识珠倾心培养。 所以时安夏此时的想法是,“不如让星河表哥走武举的路。” 郑巧儿怔愣了一瞬,“武举?” 说起来,定国公府和护国公府原本都是武将出身。但后来的皇帝重文轻武,大多勋贵显赫世家也都随主流,将子孙们往文臣方向引。 到了他们这代,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让儿子走武将的道路。 又因着京城权贵们有特权,可以直接参加会试,便都奔着金榜题名而去。 就算落榜了也有门路寻个闲职慢慢往上爬,爬不动就养老,谁会想着去挤武将的队伍。 时安夏正色道,“大舅母,如今是北翼盛世,皇上开明,允许商人为官,官行商业;更鼓励文臣武将结亲,发挥自身所长,不拘一格。或许星河表哥走武将的路子,能给您带来个大惊喜。” “他不给我个大惊吓就不错了。”郑巧儿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听进心里去了,“五月就武举大比了,你星河表哥来得及吗?实在不行,让他明年再考就是。” 时安夏喜欢跟大舅母这样听劝的人打交道,不需费太多口舌便能接受意见,“只要路子对了,什么时候上场考试都不是问题,到时看星河表哥自己的意思。” 郑巧儿解决了心头大患,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还得是夏儿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症结。你若是男子,该有多厉害呢。什么都知道,走一步看十步,大舅母自愧不如。要是你星河表哥能有你一小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时安夏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大舅母,星河表哥爱玩爱闹,只能说明您和舅舅让他生活得幸福恣意。这也没什么不好。我那些年在外面流浪,从这家被卖到那家,看人脸色讨生活,自是谨小慎微,整日揣摸别人的心思……” 郑巧儿听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却见外甥女神色平静,目光坚定,说到在外流浪的经历没有半分自怜自艾,就连揣摸别人心思都说得坦坦荡荡。 这可是个小姑娘啊! 她长叹一声,“楚君有你这个女儿,算是靠着了。”顿了一下又道,“看来你这个云起书院会一鸣惊人,希望你星河表哥别给你捣乱才好。” 时安夏却是忽然问,“大舅母,您刚说起的马家小公子可是淮安将军马立扬家的小公子?” 第109章 京城是个圈儿,只要肯留意,就能发现互相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安夏从郑巧儿的话里得知,此马家小公子非彼马家小公子。但也相差不远,因为人家是双生子。 被称为“马小将军”的叫马楚翼,从小跟着父亲在边关长大。如今被调回京城进了东羽卫,负责保护皇城安全,算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整天跟着唐星河混在一众纨绔中招猫逗狗的是弟弟,叫马楚阳,这次也被家里逼着参加春闱。 时安夏有种预感,马楚阳肯定要跟着唐星河一起来“云起书院”。 如此,马小将军和容嫣那桩亲事要想搅黄就更容易了。 郑巧儿心事落地,眉眼便舒展开来。面对还没及笄的外甥女,她已然是把对方当成同龄人一般闲扯起了家常。 时安夏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声,便发现这京里有许多人和事自己都不曾关注过,是以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郑巧儿想起件新鲜事,“你说好笑吗,那边晋王殿下被禁足三个月,这边刘大人就称病在家休养。他那嫡长女更是傍晚时分就被送出了城,说是回老家议亲呢。早些时候,我可听刘夫人含蓄透露过她女儿是晋王妃人选。” 时安夏淡笑,低垂着眼睑道,“大舅母有所不知,刘大人的嫡长女刘静玉心悦晋王,应该是伙同卫皇司里的谁偷了灯谜送给晋王,并且得到了晋王的某些承诺。” 如果昨晚不是她捣乱,晋王就会如上一世那样闯关成功,名声大噪,夺得红木宫灯。 今天大街小巷的传闻就该全是有关晋王的赞誉。而刘静玉也能顺利如约嫁给晋王成为晋王妃。 如今刘静玉牵连了其父,晋王也灰头土脸,一切都和曾经的轨迹不同了。 想必明德帝已经查清真相,为了皇家脸面,会把这事压下,但该罚的自然会罚。 郑巧儿瞧着外甥女对许多事了如指掌已然习惯,倒没多心,只是感叹“晋王胆子太大了”。当今皇上最讨厌弄虚作假,这次定然是厌弃了晋王。 她见夜已深沉,便起身道别了。 时安夏直把大舅母送出侯府,回来时却在游廊中遇到了正要外出的陈渊。 男子一改往日黑衣装束,穿了一身月白锦袍,长身玉立。 他外披玄色长裘,冷白肤色配上清冷目光,看起来说不出的矜贵,英气逼人。 时安夏是第一次看陈渊这样装扮,不由微微挑眉,“这大晚上的,要出门儿?” 陈渊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来不向她行礼,她似乎也习惯了。 而他也确实不像个府卫,“要没事,我就走了。” 时安夏双手拢在暖手的袖筒里,“我有事。” 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唇角骄傲地翘起,并不说话。 时安夏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北茴等人吩咐,“你们退远些,我有话跟陈渊说。” 北茴等人照办,却也只堪堪退到八步之外,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为姑娘的清誉着想必须全程都在场。 时安夏抬头道,“陈公子,我不信你在侯府只为了族学。” 那样出色的能力,家里又有银子铺路,就算去文苍书院也不是不行。何必屈在侯府这个新族学? 陈渊垂着眉眼,正好将少女灼灼生辉又固执的模样全部烙进瞳孔,“那我到底所图为何?” 时安夏疑惑摇摇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所以才要来问你。” “为了,一个人。”他轻启薄唇,咬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碾过悠远的时光。 “谁?”她好奇极了,“你以前就认识侯府里的人吗?” 这一次,他沉默良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淡淡吐出一句平静的话,“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大概就能抵消,我在世上受过的所有委屈。” 这似乎是他长久以来,说过最长最完整的话了。 尽管时安夏不知道他口中那个“她”是谁,也不知道他这般强大的人到底曾受过怎样的委屈,但心中还是轻轻漾起了微澜。 她扬起一个责备的笑,“所以那晚夜宝儿拦路让我去救你,也不过是你进侯府的一环。” 陈渊别过脸去,嘴唇抿成一条线。 时安夏缓缓收起笑容,声音微冷,却并不肃厉,浅浅透着一种少女被算计的不满,“我不管你是为了侯府里的谁,但记住,伤害到我在意的人,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寒潭般幽深的眸子里,须臾,皱眉问,“你真不认得我?” 风吹过,时安夏打个冷颤,一脸茫然。 立在廊下的少女冰肌如雪,着一身毛绒绒的白色狐裘,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狐,正抬着清凌凌的眸子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算了。”他冷冷欲走,被她一把拉住。 她情急之下,没顾得上男女大防。这一拉扯间,手就立刻放开了,“不如……你提醒一下?” 陈渊被少女的固执弄得有些无奈,“你有善忘症?”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不,我记忆力很好。” “那这次落水摔坏了头?” 她听出了他的调侃,但仍旧十分认真否认,“没有,我很好。我和我哥哥一样,过目不忘。” 这一刻,她像个孩子般缠着他刨根问底。 陈渊自己都没发现,不自觉间已带上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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