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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李楚楚也想象得出,少年英才,位高权重,又生就一副神仙容色,在这偌大的延平,就不知有多少少女仰慕。 李纤纤时常病恹恹的,难得今日精气神鲜活些,李楚楚却不愿意跟她谈论李轸:“今儿好不容易出门,姨娘跟你交代了什么?屋里有什么缺的,等会儿咱们也置备些。” 李纤纤扫了她一眼:“还能交代什么?不过就是听夫人的话,出门在外乖巧些。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的往后全捏在夫人手里。要我说有什么怕的?我看夫人也就一双眼睛一张嘴,青天白日,她能把我们怎样?” 张姨娘与李夫人斗法如火如荼的时候,李纤纤还坐在李老爷臂弯里,像千金宝贝般疼宠着,自然不知道那些事情。李楚楚生而敏感纤细,一双眼睛看尽了内宅中的阴私。 她拍拍李纤纤的手:“姨娘的话你听着就是,总归是为了你好,夫人是个好性子,咱们更该敬着——” 李纤纤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说大哥都快及冠了,这几日我常见家里不认识的妇人来,指不定哪个就是来说亲的。他会找个什么人呢?能配上他的太少了。” 饶是李楚楚心事繁多,思绪不佳,也不由得叫李纤纤逗笑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哪里就用你操心?” 李纤纤扭过身子,低声道:“怎么就不相干了?我们可是兄妹……” 城西的城隍庙是远近闻名、香火旺盛的大庙,大户人家大事小事都乐意来拜拜,求个心安。这庙姻缘、子嗣、财运、官运无所不管,无所不通,李楚楚初闻时甚至觉得城隍老爷挺忙。 林夫人早早就到了,已经着急得在屋里坐不住,便直接等在门前,不等李家的轿子停稳当,她忙下来迎接李夫人,看她着急的模样,李楚楚也捏了一把汗。 庙祝亲自将人请进门,前后陪着,林夫人捐了些香油钱,李夫人续了三盏长明灯,填满了功德箱。庙祝笑眯眯地说完吉祥话后嘱咐道:“夫人的灯早已点上,都护大人领兵在外,守一方平安,必会祥瑞加身,邪祟勿近。” 李夫人道:“承您吉言。” 将心满意足的庙祝送走,李夫人转头道:“不是说林副将今儿也跟来了,怎没见他?” 林夫人忙叫身边的嬷嬷出门去唤人,不一会儿林安生进了门,先朝两位夫人行礼,随即站到下首。李楚楚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林安生微微笑的目光后,又低下头。 林夫人明显有话跟李夫人说,便叫林安生领姐妹三人出去逛。 李湉湉凑到林安生身边,揪着他一边的袖子说:“安哥哥许久不进府来,才戍边回来,有何要事?” 林安生瞥了一眼她的手,伸手轻轻拂下李湉湉的手后,又往旁边让了一步,说:“没忙什么,只是马上又要出巡,需要置备的事物多,进府的时间便少了。” 说着,他往后瞧了一眼李楚楚的方向。 李湉湉又道:“你之前答应教我骑马的,一拖就这么久,再晚我可不用你教了。” 这本来只是激将的一句话,林安生若有心,该马上应承下来,谁知他却木愣愣道:“确实没什么空闲,姑娘若急,军营里马术在我之上的老部将大有人在。” 李纤纤意外地瞅了一眼林安生,李湉湉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几人,率先走了。林安生见状忙唤人追上去护着。 小雨停歇,碧空如洗,庙外的长街依旧热闹红火。林安生陪着姐妹俩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逛。遇到有表演傩戏的戏团子,李纤纤在精巧的面具前停下了步子。 隔着几步远,李楚楚也停在一处摊位前,见李纤纤还在专心看傩戏,她细心地挑选起平安符。小贩笑嘿嘿地搓手道:“姑娘您好好瞧,我这都是正经的桃木,符咒和佛经皆出自菩提寺大师之手,镇家守宅、出门保平安必备啊。” 李楚楚朝林安生腰上望了一眼,见只有一个空落落的荷包,便挑了一个马头符,问道:“这个怎么样?” 见正是他的属相,林安生不免笑了出来:“好。” 见两人相视一笑间有化不开的情意,小贩眼尖地拿起一个虎头符,问道:“姑娘看这个可好?檀木的就这一个,佩戴在身上不仅保平安,还防蚊虫、驱毒气呢。一个十五,一个二十,姑娘若诚心要,给三十钱就是了。” 李楚楚还在想着,李纤纤已经看完戏回来,拉她去买面具。李楚楚忙放了三十钱在摊位上,随李纤纤走了。 李湉湉在街上穿来拐去,随她而去的下人手上皆提得满满当当的,李纤纤嘟起嘴,不服气地去逛了。𝔁ᒑ 林安生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单独跟李楚楚说话:“不给我吗?” 李楚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手上的平安符,将马头符递给他。林安生将符放进衣襟里,妥善地拍了拍:“我出门的日子劳你看顾看顾我娘,她一人在家又担心我,没个宽慰。” 李楚楚也忧虑起来:“果真是叫你以少迎多吗?” 林安生答道:“说不准,左清部这一次卷土重来,探子报有两千人,或许有虚张声势也说不定。再者,就是以少对多,我也不一定输。” 想当初李轸八百骑大败三千精兵,而今他虚长小将军几岁,又有何理由退缩?当然他只在心里存了跟李轸比较的心思,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林夫人今儿邀李夫人出来,或有打探之意,又或是想通过李夫人朝李轸传话,不想林安生冒险。这意图李楚楚猜得再分明不过,就是不知在他们出来的这会儿工夫谈得怎么样。 等到李夫人传人来唤,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林夫人送李夫人到轿前,李楚楚细细留心两人的面色,瞧了半天瞧不出意思来,也只能上轿。 回家之后,李夫人吩咐几位姑娘先回去,李楚楚让如月留意着,李夫人果然去前院找李轸了,在书房待了一刻钟工夫才出来。 李楚楚坐在窗前,凝神盯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 李轸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望着窗纱上映出的纤细身影,浓浓夜雾洒满佳人肩头。如月小碎步行至石阶下,问:“大爷怎么不进去?” 李轸一时没动静,良久方问:“姑娘近日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平常姨娘来串门,拉着姑娘一说半日,倒是有说有笑。前儿随夫人出门,逛了一回庙会,瞧着也开怀了些。” 她也不知李轸到底要打听什么,便把李楚楚的日常说了些,李轸听得很认真,问:“就没准备什么生辰礼之类的?” 如月一惊,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李轸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黝黑的眸子闪着微弱的光。她斟酌着答道:“有的。” 她隐约记得李楚楚买回来了东西,只希望李楚楚千万要想着大爷。如月战战兢兢地随李轸走到门前,见他进去了,转身去耳房泡茶。 李轸挑了炕前的红木圆桌坐下,李楚楚不理他,他也不打搅她。两人相对无言,一个盯着书页,一个盯着另一个人。𝚡ᒐ 如月端茶进屋,将茶盏放在李轸面前,走过去靠了靠李楚楚,找话道:“姑娘在看西域地方志,大爷见多识广,又常在那一带带兵,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大爷更靠谱。” 李楚楚道:“我就随便看看。” 李轸却已经走到她身后,就着她的手翻了一页,问道:“楼兰吗?” 李楚楚被他虚虚地握着手,浑身一颤,忙丢下书缩回手来,朝如月道:“我要睡了,你去收拾收拾。” 她赶人的意图很明显,一时间如月进退不得。大爷明显不想走,想跟姑娘多待一会儿,她有意成全,又不敢违拗姑娘。 李轸摆摆手,如月如蒙大赦,忙退下了。李轸走到李楚楚梳桌前,随意拿起一支簪子,语气很轻:“你在怪我。” 李楚楚憋着一口气,知道自已一开口必然没有好听话,便不再理他。李轸气度沉稳,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腰间悬着一块白玉,仿佛融入夜色。他知道她在生气,也明白她在气什么,可是并没有打算解释半句。 沉默半晌,李楚楚语气平静地道:“林夫人只有他一子,若是林副将有个三长两短……” 隔着夜色,李轸的声音传来,他如冰玉般叮咛:“阿楚,有些人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李轸目光如炬,讥笑道,“你觉得他属于哪一类?” 天之骄子在云端待久了,大抵是不懂人间疾苦的。 李轸道:“阿楚,咱们打个赌。” 广陵、南阳一带时有动乱,李轸身为戍边大将军统领都护府,带兵出征是常事,几月不见踪迹的时候也有。 李楚楚一直不怎么关注他,不过因为边关民众受兵将庇护,信奉武将,对时事、战事关注度颇高,连带着她也了解不少。🗶ľ 前些时候从虎丘传来消息,敌军屡屡来犯,似有试探之嫌。守备军传书过来,请兵支援,李轸便带军走了几日。 每日清早起来,李楚楚先看一份新鲜的邸报,待时辰差不多了才出门。 几日前,林安生先李轸一步,已带八百精兵出城。之后李楚楚从如月那里得知,李轸随后也出了城,此后便再无消息。×ᒐ 延平地处北方,风沙却不大,此地雨水充足,林地丰腴,乃是西北咽喉要地。 这里地势平缓,屋宇轩峻,四方的院子圈住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李楚楚抬头看着墙上的天际,等脖子酸软了,这才收回目光。 李湉湉出门赴约,李夫人在小祠堂里念经,李楚楚在上房待了不过一刻钟也退出来了。 回屋的路上,李楚楚遇到了张姨娘,便停下步子。张姨娘看见她,径直走过来:“二丫头,你手里可有银子?” “姨娘住在府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端端的问什么银子?可是没拿到月例?”李楚楚想到府里的下人,以为是他们为讨好李夫人针对张姨娘。 张姨娘随即翻个白眼:“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找我的事。就问你有没有,我总不是拿去谋财害命,就当我借你的还不成?” 李楚楚道:“我的月例您不知道?上个月的就给您了,姨娘不如告诉我倒是做什么,我心里也有个底,如今是多事之秋,姨娘万事也小心些。” 张姨娘忙道:“得得得,没便没吧,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做些小生意。你们姐妹俩年纪不小,往后出门子,我身无分文的成个什么样子?说了你也不明白,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李楚楚思忖片刻,想着张姨娘有个事做也好,少注意些家里就少些是非。她便道:“多的没有,我那里还存了些以备不时之需的,姨娘有用就先给你。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莫贪多,莫叫人骗。” 张姨娘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哪个能哄到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姐妹。” 李楚楚叫她晚上去拿银子,张姨娘便风风火火出二门去了。目送张姨娘出去后,李楚楚继续往回走,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心里闹得慌,格外不踏实,究竟是怎么了?” 如月笑道:“变天呢,想必起凉火了,等回去我熬一盅雪梨汤,喝上一碗也就好了。” 回了屋子,如月果然熬了清凉败火的汤来,李楚楚虽觉得自已没病,又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心意,最终还是吃了一碗。 林安生一出门半月没有消息,林夫人先前还坐得住,近来渐渐也焦躁起来。李夫人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林夫人见天往李府来,李夫人有空闲了便见一见,嫌烦了便推说在祠堂诵经。 李湉湉不理事,林夫人来了也不能干晾着人家,李楚楚只能硬着头皮来见。本来李、林两家议亲已是心照不宣,怎么也该避嫌,但特殊时候也顾不得了。 林夫人也是乐意见到李楚楚的,她一人孀居,贵妇圈的夫人们又不大理睬她,她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能供她吐苦水的人选实在不多,李楚楚很有可能是她未来儿媳,又知书达理,有她宽慰着,林夫人心里也好受些。 李楚楚在待客的花厅接待了林夫人,见她越发憔悴,便叫过来如月,从私库里挑了点好的药材送到林府去。林家的家事她不好插手,只好叫如月帮衬一二。 林夫人坐在桌前,看李楚楚井井有条地吩咐,抓住她的手道:“好姑娘,难为你,安生一走我也乱了,也不中用了。没你操持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李楚楚将林夫人的茶杯续上:“我不过说上一句,不值当什么。夫人还是要好好保重,林副将在外才能安安心心的。” 林夫人道:“我也想。他爹一去,我就只能指望他了,叫他跟着小将军,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平平安安的就好。如今怎的突然就带兵了?刀剑无眼的,我这心里实在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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