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应该这样,”周玉琪这时候会摸着他的脑袋,“不然,你怎么回沈家?” 可是那个人实在是太优秀了,沈安挨的藤条永远比得到的鼓励多上许多倍。 他对于那个人,始终有着隐隐的畏惧,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自崇拜。 这种周玉琪乐此不疲的比较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因为那个人,也就是薛枞,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 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很少露面的爸爸忽然将他带去医院,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说:“这就是你哥,他受伤了,你以后要对他好一些。” 然后他住进了沈家,成了小少爷,再没有人拿他与薛枞相比。 他就像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小丑,日复一日窥探着别人的人生。忽然有一天被推到了幕前,聚光灯打下来,他不知所措。 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告诉这个哥哥,可对方根本不屑于理睬他。 沈安摸索着,捡起薛枞掉落的那一块砖头,想要砸向仍在伤害薛枞的那个人,却被猛地拧住了手腕,根本动弹不得。 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连保护薛枞,都学不会。 那醉汉劈手从他手里抢过砖头,想要再狠狠教训一下薛枞,却听到由远及近地警笛。 来不及想更多,终于四散而逃。 折磨停止了。 沈安慢吞吞站起来,将薛枞的轮椅推过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将薛枞扶起来,让他不至于躺在地上,那么难堪地等着警察过来。 他想说谢谢,或者别的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薛枞也没有说话,他浑身疼得厉害,只在被扯到伤口时发出几句模糊的闷哼。 警察很快找到他们,安慰了几句,将昏迷的醉汉带走,又留下一些现场证据,见他们形容凄惨,便让他们第二天再去做笔录。 沈安被搀扶着准备离开,却见一个警察拿出手机,朝着薛枞比对了一下,说道:“薛枞?” 薛枞也是一愣。 “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本来很温和,此刻却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是,”沈安有些着急,边说着,边挣脱着旁人的搀扶往回走,“他是救我的!” 那警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转向薛枞:“刚刚有一个姓周的女士报警——” 话说到这里,薛枞也明白了,他没有反抗:“走吧。” 沈安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他不是……” 可薛枞并没有看他。 薛枞已经没有力气了,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只好由另一个警察推着他,向警车走去。 可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枞!”开口的人语气温柔,却难掩焦虑,“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晚上,这是怎么了?” 薛枞疲惫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又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毫无反应地任由警察将他带走了, 月色冰凉。 孟南帆怔怔地看向他,恍然觉得那点点星光,铺陈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像是要将人穿透了。 “你怎么了……”孟南帆连问话都变得毫无底气,他的眼前仿佛只剩下那人嘴角唇边殷红的血迹。 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路衡谦也赶了过来,他已经陪孟南帆找了一夜,难免烦躁,刚刚听到警笛声,才过来与他汇合,没想到正撞见薛枞被警察带走的一幕。 “别看了,都几点了。”路衡谦说着,要将孟南帆拉走。 孟南帆却不理他。 “没想到这人还挺能惹事,”路衡谦见了这个场景,也不做他想,“也不知道你究竟担心他什么。” 孟南帆仍旧望着薛枞的方向。 路衡谦劝不动他,便打量起周围来,却在地上看见一张薄薄的纸片。 “这是什么?” 孟南帆闻言,将它捡了起来,用手将上面的泥土擦掉,才发现是一张照片。它已经被水沾湿了,只能看出些大致轮廓,又附着了些血迹与泥土,脏污不堪。 这是薛枞十分宝贝的一张拍立得,孟南帆见过。 大概是不小心掉落了。 路衡谦见好友将这脏兮兮的照片小心翼翼放进口袋,也懒得阻止了。 反正一遇到和薛枞有关的事,他就十分反常。 “走吧。”孟南帆这才对路衡谦说,“太晚了。” 他眨眨眼,看见不知何时,东方露出一道长长的灰白,蓦然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第六章 梦境中断在这里。 孟南帆直觉地清楚,不应该再问下去,仍忍不住出声道:“后来——” 薛枞却没有回避:“有人把我从警局接走了。不是什么大事。” 孟南帆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这一次却是薛枞开口询问,语气里的紧张即使强自按捺,还是无法掩藏,“丢掉了吗?” 孟南帆反应了一瞬,才想到是相片的事:“当然没有。我收起来了,就在家里。” “……谢谢你。” 孟南帆乍然被他道谢,一时惊喜,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薛枞说道:“其他的,什么都别问。” 就算他不这样要求,孟南帆也并无打算刨根究底,何况薛枞对他的态度,比以往软化了不止半分。 “好吗?”薛枞见他没有回应,像是怕被拒绝,又轻声补充道。 “嗯。” 孟南帆曾经觉得,自己或许是同龄人里,最了解薛枞的那一个。他看到过这人冷硬外表下的另一面,见过他从不表露的无措与失落,也知晓他定然有许多苦衷。 可他没有见过薛枞像这样软下声音向他示弱,更没亲眼目睹过那些所谓苦衷,究竟是怎样鲜明的往事。孟南帆心中生出些难以言明的怜惜,又安抚般温言道:“我这人记性不好,向来记不清梦见了什么。”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再开口,直到路衡谦又准时过来接他上班。 薛枞没有拒绝,他沉默地跟在路衡谦身后。 “不是说好下班等我接你吗?”被接连放了两天鸽子,路衡谦也没显露出不满的意思,“今天别又先走了。” “好。”薛枞一反常态地,主动回答了这句话。 孟南帆却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小枞,你……为什么跟他走?” “方便一点。”薛枞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声,只敷衍道。 孟南帆心中奇怪的感觉更扩大一些,他没有注意过薛枞对路衡谦的态度,可如今看来,似乎有点不同。 路衡谦见他落在了后面,也放慢脚步,很自然地想揽过他的肩膀:“腿还是不行?” 孟南帆与他本就是熟稔至极的关系,路衡谦对他再好,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倒是薛枞受之有愧,每回都有躲闪的意思。这次同样想要避开,却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而路衡谦在伸手的刹那已经有些后悔。从前勾肩搭背惯了也没什么不自在,可若是孟南帆一躲,气氛倒反而有些……难以言喻。 他正准备收回手,却见到对方打趣的笑容。 “热不热啊,”孟南帆把他的手推开,又抬腿走了两步,“别扶了,有我这么健步如飞的病患吗?” 说不清的气氛彻底消失了。 路衡谦也松懈下来,他有些狐疑地看了孟南帆一眼,还是选择不去询问,只由着恢复如常的孟南帆与他说笑。 薛枞见他们聊得投机,也刻意地不再去听。即使他顶着孟南帆的躯壳,路衡谦对他们二人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再听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临下车时,薛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通常对自己的名字尤其敏感,即使在走神,也被这谈论拉了回来。 “薛枞还没醒吗?” 是孟南帆的声音。 路衡谦点点头,唇边划开一道嘲讽的弧度:“活该。” 可孟南帆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没有向往常那样,急着替他辩驳。他笑了笑:“下周去看看他吧。” “不是才说了别去。”路衡谦不赞同地看向他。 孟南帆少见地没有理睬,只看着窗外:“我到了。” 这一整天孟南帆都没有休息,他有许多积压的工作需要完成。 到下班时,薛枞才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 路衡谦这次来得十分准时,他直接进了孟南帆的办公室:“回家?” 薛枞点点头。 又是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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