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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上坐起来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清冷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屋内炭盆已经熄灭,但室内保温尚可,并不觉得冷。 刘季快速穿好衣裳下榻,一边捡起桌边的铁钳准备查看炭盆里是否还有余火,一边朝屋内床榻方向,一如平常询问: “老师,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师徒两共住一屋,柔软宽大的床榻就被老头霸占,刘季只能缩去窗边那张午休的小榻上睡。 地方小,他人又大个,每次起来都要爬到大床上再留恋一下他的大床。 没听见床上有回应,刘季耸了耸肩,只当老头懒得搭理自己。 灰盆里还有两小块儿炭火,刘季感觉往里加木炭,又吹了吹,眼看着火势起来,一把丢了铁签,笑着朝大床仆来。 然而,来到床边,却见往日早就醒来的老头此时双眼紧闭,平躺在被褥里,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无由来一股寒气朝刘季袭来,已经重燃火盆的屋子,居然冷得他狠狠打个寒颤。 “老师?” 刘季探出手,戳戳老头肩膀,邦邦硬。 刘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缩回手。 顿了片刻,不敢置信的弯腰在老头耳边大声喊:“起床啦!” 然而,老头再也没有突然跳起来给他一爆栗。 刘季有片刻的怔楞。 看看床上睡颜安详的老人,又看看床边小几上似乎还有余温的小酒壶,愕然低喃:“死了?” 那倒也算是没有一丝痛苦的走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 被刘季一声吼惊醒的秦瑶披着棉外套来到门外,问刘季抽的什么疯。 屋门很快被打开,刘季伸出手,把她拉进去,带到床边。 手一指床上老人,说:“老师死了。” 语气平静,神情如常,就像是跟她说别人家谁谁死了一般。 秦瑶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季说的是什么,忙去探床上之人的鼻息、脉搏。 什么反馈也没有。 “他走了。” 秦瑶拧着眉,有点不敢相信。 夫妇两这边太过安静,家中众人似有感应,全都赶了过来。 一家八口,整整齐齐站在床前,注视着床上一脸安详的老人,面面相觑。 没有人嚎啕大哭。 只是一股淡淡的伤感愈发浓烈,紧紧缠绕在心间,让人心里闷闷的。 最后还是殷乐当先反应过来,说:“我去通知刘肥,这几天不开店了。” 阿旺也紧接着问:“要买棺材和孝服吧?我看人家好像是这么做的。” 秦瑶和刘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会办丧事吗?” 然后夫妇两齐刷刷摇头。 完全没经验啊! 762 大哥,小弟来晚了 一代大儒公良缭于睡梦中去世。 享年六十六岁。 但直到将老人的丧礼搭建起来,秦瑶一家八口还处在一种人还活着,只是身体已经进棺材的错觉。 悲伤? 悲伤不起来一点。 忙倒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阿旺紧急拿钱去找掮客,买一口最好的现成棺材,前往城郊寻找墓地。 刘季忙着给老师换寿服、写挽联,刻碑文,记录下他生平事。 秦瑶寻到王瑾家中,向老夫人询问丧礼诸事,严谨记录下来,以供参考。 殷乐刘肥将布庄白布扫荡一空,带着家里四个孩子紧急赶制丧服。 因为全家人都觉得,公良缭一生有那么多学生,那么多的仰慕者,葬礼办起来后,肯定会有许多人前来吊唁。 所以这葬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吃喝宴席、丧服香烛纸钱,都得准备充足。 然而,灵堂搭起来之后,却不见任何一位学生登门。 倒是左邻右舍,哪怕方才震惊知晓,刘季居然是大儒公良缭的弟子,却也都积极过来帮忙。 他们只知这家人为老师送终尽孝,才不管什么朝堂政变。 丁老爷携带全家前来吊唁,看到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抱碑篆刻的刘季,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赛场刺杀,外加丰王死于城外这一件件事的发生,早已经让京城百姓看明白了皇上皇后的意思。 这个时候,也就是他这样无关紧要的八品小官才敢冒险前来吊唁。 刘季专心刻碑,头也不抬的说:“丁老爷你去吃席吧,味道挺好的,我这边忙完了就来。” 丁老爷:“......好。” “哦,对了。”刘季突然抬头告诉他,“吃完别走,晚上还有戏班子过来唱戏。” 丁老爷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还请了戏班子?” 葬礼是这样办的吗? 这还怎么让人悲伤得起来嘛! 带着一脑袋的问号,除了邻里之外,唯一前来吊唁的宾客丁老爷一家,开启了在公良缭丧礼上吃喝玩乐的一天。 半夜,唱戏的都唱累了,喧闹的院里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平地一声雷,卢晓凤不知道从哪里钻进灵堂,“扑通”往大哥身旁蒲团上一跪:“大哥,小弟来晚了!” 刘季惊喜回头,“凤弟,你怎么来了?” 不等卢晓凤回答,一把将手中石碑往他怀里一塞,“你先帮大哥抱一会儿!” 话音未落,人便急急奔向后院茅房。 可憋死他了! 还留在堂上的卢晓凤目瞪口呆,倒、倒也不用这么不客气吧? 宾客都已散去,说好轮流守夜,所以家中众人也都回房休息去了。 挂满白幡的灵堂,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置在堂中,棺盖还未盖上,公良缭身着一身暗红寿服,正安详的躺在里面。 卢晓凤略微倾身,就能看到一点衣角。 棺材正前方,纸扎的白花环绕,另有彩衣童男童女一对,金山银山好几墥。 如此情景之下,四周昏暗的光线,若有似无的寒风吹来,都能把卢晓凤惊出一身冷汗。 可偏偏怀中石碑沉得他起不来身,只好在灵堂前跪着,暗暗祈祷——公良先生,你我平生无仇无怨,您可千万别找我麻烦啊! 突然,一道黑影从头顶上放罩下来。 卢晓凤眼睛睁大,缓缓回头,就见到一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身后,弓身狐疑的打量自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凑上来,把他吓得“啊!”一声惨叫。 秦瑶:“......” 等着面前这个俊朗小年轻停下惨叫后,秦瑶抱臂质问: “你谁啊?你怎么在我家?刘季呢?” 卢晓凤眨巴眨巴大眼,会说人话哎! “我大哥上茅房去了,由我暂时顶替一会儿,我是我大哥小弟卢晓凤,等等,您莫非是......大嫂?”卢晓凤眼睛唰的一亮,激动问。 秦瑶看着这个满眼都透出清澈的愚蠢的年轻人,啧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刘季兄弟,卢晓凤是吧,我知道你。” 秦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摇,“幸会幸会。” 卢晓凤一整个受宠若惊状态,大嫂握了他的手哎! 秦瑶拿起灵前烛台,把棺材四周的已经快燃尽的莲花灯重新更换。 一边忙一边问卢晓凤:“已经宵禁了,你怎么进来的?” 卢晓凤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是钻狗洞进来的。” 怕秦瑶想象不到,卢晓凤特意强调,“就是你们宽正坊的牌楼东侧那面墙,墙下有一辆独轮车,把车挪开,下面就有个狗洞,爬进来就能直接进宽正坊了!” 他厉害吧~ 京城里的狗洞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秦瑶无言以对。 莲花灯全部换完时,刘季终于回来了。 “娘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刘季惊喜问。 秦瑶放下手中烛台,答道:“睡不着,明早就出殡了,多陪老头一会儿。” 这几日秦瑶的辛苦刘季看在眼里,怕她太累了,劝道: “这里有我和凤弟呢,没事,娘子你歇息去吧,早上我叫你。” 秦瑶摆摆手,自己找了个蒲团,跟着两人一起跪坐在灵堂前,取出纸钱,一张张搓开,放进盆里烧。 卢晓凤兴致勃勃,“我也来我也来!” 三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明日出殡会不会有人过来送葬的事。 因为大概率是没有。 卢晓凤原本也打算今晚陪大哥守完最后一晚就走。 但现在他决定——乔装成大哥大嫂家的家丁,一起为公良缭出殡。 天渐渐亮了。 秦瑶请来的法师们从客院过来,开始最后的封棺仪式。 一直都挺好的刘季,在棺盖要合上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看不到老师了,“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卢晓凤看大哥哭,他也忍不住哭,两人扑在棺材上,不让封棺。 法师们又是劝又是拉,那场面,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本来都好好的大郎兄妹四个,也呜呜开始哭。 到了最后,整个院里全是哭声,路人一听就知道是死了人,纷纷停下注目,感慨这家子孙乃是至纯至孝之人。 哭声不停,直至封棺抬出。 763 出殡 公良缭无儿无女。 一生收了三名亲传弟子。 而今只有刘季一人。 他捧灵位在前开道,其子女家人在后扶灵。 邻居们跟着送出了坊市,便都停下了。 送葬队伍一下子便冷清下来,只有秦瑶一家,以及请来的抬棺人。 还有一个化作家丁打扮,哭得比刘季还大声的卢晓凤。 灵幡上的挽联写着死者的姓名和其送葬子孙的姓名。 旁人一看便知死者为谁。 一行人抬棺行至主街道,往日喧闹的街道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多双眼睛注视着送葬的秦瑶一行人。 有默默拭泪者、有哀声嘘唏者、还有看了一眼便转头躲开的。 街道两旁满满的人,却无一人敢上前相送。 刘季原本是哭着,眼下心一点点的冷了,再也哭不出来,满腔悲愤。 本就哭红的眼睛,此刻斗鸡一样瞪起来,怒视着那些要看却不敢上前的学子们。 可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人人皆有自己的苦处。 瞪着瞪着,刘季长长叹息一声,再也不看他们。 他自走他的道! 突然,前路被一辆挂满白花的马车堵住。 车门打开,是一身丧服的齐仙官。 他走下马来,与震惊的刘季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走到大郎身前,要走了大郎手中白幡。 “走吧。”齐仙官低声道。 许久未见,刘季发觉,齐仙官好像变得不太熟悉了。 “你不是逃到庄子上去了吗?”刘季满含怨气的问。 师兄弟俩,一边走一边目不斜视的开始了低声交流。 齐仙官道:“曾祖父的安排我不能忤逆,但现在我已决定不管他们了。” “老师说,希望我能更肆意些,那便如他所愿,从今往后,我只做个从心之人。” 此时,秦瑶当先看到了城门下一身素衣站着的司空见,轻声提醒师兄弟二人: “有个老头不想见的人来了。” 齐仙官二话不说,挥手示意赶着马车走在一旁的石头等人,别让闲杂人等靠近,扰了老师的灵。 石头等人领命。 只是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司空见那边已经先跪下来,对着棺木嗑了三个响头。 随后,起身,离去。 师徒缘分,就此尽了。 他也不看齐仙官和刘季一眼,就是不知是不屑看,还是害怕看。 “若是人不能从心而活,左摇右摆,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齐仙官扭头,对身后的大郎二郎三郎四娘说道。 兄妹四人重重一点头,他们要引以为戒。 众人出了城,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法师精心挑选过的风水宝地。 阿旺昨日已提前带人过来将墓坑挖好,在法师们的指引下,众人将公良缭安葬在此处。 这里往后看,是连绵的青山。 往前看,是通向紫荆府的南楼关,往来旅客皆从此经过,一点都不会孤寂无聊。 葬礼完成,众人返京,已是黄昏。 法师们自散去,只留下秦瑶一家和卢晓凤。 还有一脸无奈的齐仙官。 他看着刘季说:“我此次回京并未告知家人,此时消息想必已经传到曾祖那去了,我不想受罚,只能去你们家暂避。” “你爹娘要是过来讨人怎么办?”刘季担忧问。 齐仙官自信道:“这个不会,我祖父祖母爹娘都疼我,若是知道曾祖要罚我,只会帮我打掩护,派人传信过来让我快跑,不会过来找我的。” 众人听笑了。 秦瑶笑着邀请:“没事,放心住我家。” “得交房费伙食费的,咱们家可不养闲人!”刘季道。 齐仙官语塞。 但转念一想,老师如今不在了,这个小师弟还得靠自己教育,又对刘季生出几分额外的宽容。 他懒得和他计较,示意石头把银子给刘季。 拿到钱,刘季一整个爆开心,连带着老师去世的伤心都冲淡了。 不过手里热乎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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